李忱宽和的看着小初闷声不响的素手摘云按部就班的煮茶,明明知道她心中不快,但是看着她这生闷气的样子,一觉得好笑,二觉得惹人怜爱。但是夏侯孜在,他也不好多言安慰,小初奉了茶,他只管喝,只管附合夏侯孜的夸赞。
此时小初才想起,李忱根本就喝不出茶的味道,却一个劲的在夸她。心里又觉得自己过意不去。遂又绽了笑颜,有什么话,回宫再说。
李忱的这一趟行程很明确,夏侯孜自然是明白了如今放在自己面前的一条阳关大道,现在剩下的就是自己怎么走好这条天子已为他铺好的道路。当然前提是,他必须硬生生的接纳下这个叫夏侯云初的堂妹,和随后要来的死而复生的大伯,与早前的昭仪一样久病不能见人的婶子,还有可能待一段时间就走,或者一直住下来的堂兄弟。
明确了来意,也有了结果。夏侯孜自告奋勇领着李忱与小初在府里转了转,此时的夏侯府已被前前后后清理了干净。整个府院,三人所到之处必然清清静静,见不到半个庞杂之人。
看景还是随心情,虽然夏侯府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此时李忱一身轻松拉着小初饶有兴致的听着夏侯孜的介绍,小初也同样聚精会神的听着夏侯孜极为用心的介绍,在整个府邸里寻找父亲当年的影子。
李忱与小初这一行,到了日落西山才准备离开。虽然夏侯孜热情的邀请两人留下用过晚膳再走,但是李忱心里已有了其他安排,便匆匆拉着小初离开了夏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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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马车外的夜色阑珊,小初亦不知要和李忱说些什么,想埋怨二哥的事,又觉得人都走了,还说来干什么,李忱说的理由也字字在理。她从来都是落落大方的性子,所以也不想再拿这事说什么。只是看着夜色渐暗,想着又要回到那无尽的宫墙离去,心情觉得有些落寞。
上了马车后,李忱也未主动与小初说话,好像一直在思量些什么。
两人难得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内,不言不语,各自神游去了。
马车从夏侯府的坊苑里出来之后一路向西。走了许久,渐渐的小初觉察了出来端倪。因为来时和去时的路途相差太多。
问了李忱,“这是去哪?还要去见谁?”
“说好了带你出来散心,去夏侯府只是顺带。”
“可是,天色已暗。也快宵禁了吧。还能带我去哪里散心?该不是准备带我去捉鬼吧?”小初说着,想起了李忱大半夜来找她带她去扬州装神弄鬼的事。
“当然不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一定让你高高兴兴的。让你进宫,是委屈你了。”说完,李忱拉过了小初藏在广袖之下的玉手,轻柔的捏了捏。
“我没觉得委屈,不过宫里确实太闷人。主要是没人说话,着急。”
“不会吧,就我知道的,你宫里可是从来不缺人的。”李忱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初。
“只可惜,她们说的话,我根本听不进耳朵里。我说的话,也根本进不到她们的心里。”
“是苦了你了。”李忱又加了力度捏了捏小初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幽深的眸子里盛满了怜惜。
“你怎么总觉得我苦,我委屈?我可一点也没觉得。”
“真的?”李忱问。
“真的。如果觉得苦觉得委屈,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满可以留在沙州或者龟兹。那边的天空真是任我驰骋。我不是个傻子,我自然是衡量了我究竟要的是什么,才会来找你。其实,我们俩一样。”
“怎么一样?”
“我觉得你现在虽然辛苦,但是你是在做一件自己愿意付出的事情。你满可以甩手走人,悠闲自在的睡大觉。我留在你身边虽然确实闷了点,但是这也是我自愿的。我愿意用自由自在换取与你相守。拿你治国与我的小情思相比,可能不恰当。可是其实从这两件事的根本来说,是一样的。”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李忱伸手按在小初的双肩之上,一张清冷的脸,一双沉静的眸子。
“云初,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大方与豁达。以前可以说我是为了仇恨选择了这条路,可是现在我却沉溺其中。以前我总觉得天下事与我何干。可是现在,我成天想的就是天下,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少一点贪官污吏,多一点清正廉洁。外,边关安定。内,百官臣服。边关无战事,国内无内乱,百姓温饱有余。这是太宗皇帝做成的事,也是我最想做的事。我现在甩不了手了,也不想甩手。”
“傻子,我何时让你甩手了?”
“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你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闹的一身旧疾。我却要把你困在我身边。”
“傻子,被困一是一种幸福。当然,以你的脑袋瓜子,是想不明白的。”小初冲着李忱挤了挤眼睛,粲然的笑了。
李忱随即也无奈的苦笑了,将小初拥入怀中。
两人温情脉脉中,耳边传来更鼓声声。长安城的夜间宵禁开始。
“这都宵禁了,你还能带着我去哪里?”
“爱妃,朕才道要极力效仿太宗,这才过了几时,你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该罚!”
小初怪异的看了李忱,也不知道这人又在闹什么,于是配合着道:“哎呀,臣妾惶恐。确实忘了。只是臣妾不明,更鼓与宵禁和太宗有何关联?臣妾恳请陛下明言。”
李忱捏住了小初的下巴,终于笑了起来,“从太宗开始至安史之乱,长安城夜里从不宵禁,城门也从不关闭。我奇怪,居然没人和你说。为夫手下的长安如今是只逢双日宵禁,恰巧今日正好四月初九。”
“你是说?”小初亮了眸子,一脸期待望着李忱。
“现在,轮到我该说你是傻子!”
“夜市?”小初几乎要叫出声来。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爱妃,可记得这句诗。”李忱又开始故意的拿腔拿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