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依旧笑着,解下了灰白色粗锦披风,又将小初的帏帽取下。随后小初拉入里,两个手撑着披风,盖过两人头顶。给两人遮挡了头顶的烈阳。
“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好笑的事。心高气傲也要有一个分寸。我不要她是不想害了她。她跟着我能比跟着太子好?她那样美艳到夺目女子和我怎么过?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何况我当时还小,根本就无心娶妻。再说了,要娶也不敢娶她那样的。我第一眼见她,她高高的扬着脖子,几乎和一个王者一样,渺视着我们这帮宗亲。她美丽,确实是美丽。可以说比你娘年轻的时候还漂亮。你娘的美丽来自随性。而她的美则是骄傲。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向我。急得我赶紧想办法脱身。她竟因此恨了我……笑话……笑话!!!”
小初看着李忱一边说一边嘴角露出嘲笑,不禁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你自己不知道罢了,人家是可笑,但是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人家初来驾到,根本就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底细。只看着满殿浮华哄闹,只有你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冷视着眼前的一切。只能怪当时的你太过突出,让人家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
“这都是梁王和你说的?”李忱看着小初。
“是啊。他和我说的很仔细,也不怪人家恨你。那样骄傲如骄阳的女子,被众人讥笑也就算了,后来又得知你是装傻。你说她能不恨你?何况她自己命运也太多波折,当了皇帝的丈夫不明不白的死了,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
“后来听说她疯了。再后来也就没人提起过她。因为她疯了,好像再也没出过梁王府。现在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
“死了。李休复自己说的。而且人家死的时候还对自己的儿子说,一定要把你的脑袋,埋在她的墓前。”小初看着李忱那一脸惊讶,嗤笑道。
李忱目光沉静,并未接下小初的话,而是直接换了话题,“宫宴上见过几次梁王,那会他还小,我几乎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你说你五六年前在大漠里见过他,那就怪了。这梁王因是敬宗的长子,身份特殊。基本被宦官软禁在长安,他如何能跑到大漠来?更奇怪,他如何会有这般高强的功夫?我只知道,梁王在长安是有名的浪荡子。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之中。”
“可是就我所知,他在龟兹待了很多年,而且有一次还被一个龟兹厨子认出,非给他磕头行礼,称他殿下。他会吹龟兹人的七音节的箫曲,还会吹奏失传已久的龟兹乐,还有他的陌刀,你一定知道,那是只有当年设在龟兹国都碎叶城,安西都护府的守兵才用的武器。”
“对于他,我脑子里只有一个解释。”
小初凝视的李忱的双眸,而李忱那如墨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一潭幽深,“长安城的那根本就不是梁王。而梁王的母妃疯了,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梁王和其母妃早就不知何时回了龟兹。你第一次见到梁王应该是他回长安。一个浪荡的亲王,一个疯掉的太妃,谁会去注意。只要两人老老实实的在长安城待着,谁会去想这两人是真是假?”
“后来他应该还回过龟兹,因为张议潮说他两三年前,杀过一营的吐蕃兵。”
“有可能,他既然有替身,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李忱笑容里终于减去了嘲笑。
“你怪不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这些。让你也好有准备防备他。”
“怎么防备?除非我一直不走留在沙州。又或者要那两三百我丢给张议潮的人一同护着我们一起走?可那些人本来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留给张议潮的。这些人既能帮着他,又能帮我看着他。只要张议潮用了他们,便会再也丢不开他们。张议潮的人我知道,虽然勇猛,但是散兵游勇,难成大器。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如何治军,严整军纪。就算你提前和我说了心中的担忧,也不会改变目前的境况。”李忱说完,咽了咽口水。干渴让他的唇已经起了厚厚的皮,“睡一会,晚上再走。现在走太费体力,水也跟不上。”
小初看了李忱干渴的唇,眯起双眼眺望着远方的天地交接的那一条线。未点头摇头,只将脑袋靠在了李忱的臂弯,温顺的闭上双眼。
“反正我每回见你,你总是这样落魄。”小初闭着双眼,双颊生胭。
李忱“呵呵”的笑了两声,“落魄了才好,只有我落魄了,你才安心。为了爱妻安心,为夫心甘情愿落魄。”
小初努了嘴,紧紧的将头靠在李忱的胸前。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安然,竟真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睡的并不沉,似做了许多个并不连续的梦,人一会在长安,一会在湖州;一会又在马车里和令狐莞说说笑笑;一会又看见了松雪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哭啼啼;最后竟然看见了王才人,披散着头发,一张绝美的脸,出神的看着自己。
一个冷颤,人好似抽搐了一下,醒来。一双大手无声的拍在了小初的背上,“真能睡,让你睡你真的就这么睡了。”
小初揉了揉双眼,迷茫的看了身旁的李忱,天色好似刚刚暗下来,自己睡去前看见的天边那条明亮的线,已变的黯然。墨兰的穹顶,如昨晚一样,蓝幕上缀满了璀璨。
“你歇息了吗?”人只懒懒的靠在李忱怀里,蔫蔫地。
“闭眼睡了一会,但是睡不着。”
“我们真的要回沙州?”小初仰面问了李忱。
“你睡觉的时候,我仔细的想了想。他一定算准了,我们只能回沙州。说不定就在路上等着我们。”
“那我们去哪?丰州?”
“傻,我们就那一水袋子的水,能熬一个月?”李忱才扬起嘴角的弧度,就觉得唇上那干渴的厚皮扯着疼。不禁皱了眉。
“那我们去哪?”小初看着李忱拧着眉,面色稍显痛苦。
“哪都不去,就在这等着。相信我的人,会找到我们。无论我们往哪里走,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