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沛郡丰邑
任嚣听着赵佗生硬的转场,内心虽是颇有些嗤之以鼻,但眼见那粗豪武将不再言语便也借坡下驴:
“不错,昔日吾也曾随国尉遥遥见过长公子一面,其人面相言语之间都透露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感,与今日之主张颇有不同之处,端是奇怪。”
“兴许是长公子入朝理政后眼见诸事不易,因而有了些许改变,无论如何,对于吾等南征士卒来说,能有更多体恤总是好事。”
屠睢在上首缓缓开口,心中却是不由得想起昔日所见那谦谦公子,虽是遥遥相望一眼,却仍被其迥异于常人的气质留下深刻印象。
“再者,无论朝内诸臣如何行事,吾等只需听命行事便可,有始皇帝陛下统率全局,自然不会有所差池。”
屠睢的言语之间充满了对那位千古一帝的忠诚与敬意,在这位大秦武将的眼中,能够平灭六国的始皇帝陛下,断然不会有所差错。
帐内众将听到屠睢所言,面上也不由得纷纷肃然,恭声道:“谨遵陛下诏命!”
任嚣看着手中的诏书,心中却是出神:“可便是连这承载陛下诏书的苏纸,都是长公子所作,更毋论那邸报了。”
不错,身为南征军副手的任嚣,自然因为职责特殊的关系,也有着邸报的配额。
虽然在活字、雕版术的加持之下,邸报不日就便会传达到每一个能够识文断字的秦吏秦将手中,但毕竟也需要时日,如今在南征军中能够拥有邸报的还是少数。
也正是因为邸报的宣传作用,任嚣对于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长公子有了不小的好感和更深的了解。
也因此特别在意扶苏在朝内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此次关乎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长公子真有仁主之相!”
“长公子竟有如此真知灼见,隐隐有雄主之相啊。”一名双颊瘦削,双眼狭长的文士放下手中苏纸,捋着颌下短须喃喃自语。
“萧主吏,那泗水亭长刘季又来寻尔了,尔还是出堂一观吧!”佐吏远远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文士的思绪。
“多谢告知,吾这便去会其一面。”文士先是应答了自己同僚的呼喊,接着又拿起手中苏纸,整理了一二衣冠便向外去了。
随着文士步履移出官衙,一道带着竹皮冠,身着粗布衣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线之内:“不知刘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注1)
那身影听了文士的询问,先是爽朗一笑,继而言道:“萧主吏此言差矣,以吾二人之情谊,又何须有事方可前来拜访?
吾刘季只是许久未与萧兄谋面,一时思念,故而来此拜访一二,萧兄莫不是嫌吾扰了尔清净,无从静心办公否?”
不错,这潇洒的身影正是刘邦,只不过此时他还没有正式名字,只是因为其在家中排行最小,故而自称为刘季。(注2)
“刘兄说笑了,区区见面又有何难?只是近日咸阳屡传诏命,县中杂事一时骤多,吾却是有所疏忽于与诸位饮乐了。”
文士轻巧数言便将刘邦所言之事揭过,并且掏出手中苏纸递给刘邦:“刘兄且看,这邸报之上的大事,基本都与吾职分息息相关。
其他之事尚在其次,这最为繁重之事,便是要将往日所用竹简替换为这苏纸,先前之卷宗文书自然也要誊写,陛下一纸诏书,吾等微末佐吏却是职事骤长啊!”
刘邦接过苏纸,只见其上“大秦邸报”四字夺人眼球,草草翻阅一二后便知文士所言非虚,当下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萧兄所言,吾自是信的过,苏纸替换竹简之事,吾也有所耳闻,只是毕竟不如尔这主吏掾所负职责繁重,不足为患。(yuan,四声。)
只是这大秦邸报又是何物?吾为何未曾听闻一二风声?其上所载如此众多之律令政论,岂可轻易许人观看?”
“无妨。吾与刘兄何等情谊,又岂在乎这区区邸报?再者,得益于长公子所献雕版、活字二术,陛下已有诏命,将这邸报广兴天下秦吏之间。
说不得再过二三日,刘兄便也能领到属于尔亭长之位的一份邸报了。”文士淡然一笑,对刘邦所言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难怪以萧何之谨慎竟肯将此物交于吾细观一二,马上就要推行天下的东西,自然也无先前之珍贵。”
刘邦心中暗暗作想,这被其称作萧主吏,萧兄的文士正是萧何,二者平日时有来往,关系颇佳。
但与面上做出的惊讶不同,刘邦其实早就对这大秦邸报略有耳闻,知晓其是记载众多时政的刊物,只是未曾有幸一观。
刘邦毕竟身份低微,纵使听闻风声也无从得知其中具体内容,想要一观这大秦邸报更是无稽之谈,除非向萧何开口。
但萧何生性谨慎缜密,又岂会轻易拿出?更何况刘邦并未明言,以往也就装作不知而蒙混过关了,直到现在知道朝廷准备大力刊行分发邸报,这才拿出做个顺水人情。
“既是如此,那吾便就不再谢过萧兄了,反正不日吾也能一观这大秦邸报。”刘邦却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很是自然地借坡下驴。
“无妨,无妨。”萧何心中颇有些无奈,但看着眼前一股市井习性的高鼻子刘邦,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哈哈哈,萧兄真乃吾刘季知音,不似他人一般要俗套拘礼。如此说来,吾倒是还有一事想求萧兄襄助一二,不知萧兄可有余力?”
刘邦哈哈大笑,一边来回翻阅着手中的邸报试图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一边对着萧何提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萧何听着刘邦的言语,面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神情,早在意料之中。
这刘季无事不寻人的性格早就被其摸透,不然也不会专门从泗水跑来这县衙之内,这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可并不都像自己这么待见他。
“刘兄且言,凡是萧某力所能及之事,自是无有不可。”萧何在一旁静候其言。
注1:《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
注2:古人以“伯仲叔季”对子女进行辈分排序,季在此时就是排行最小的意思,刘邦出身贫贱农家,没有取名,直接以排行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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