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尘埃落定
“吾儿有何难处不妨向本宫言语一二,母妃虽未必一定能纾解吾儿难处,却也或可一试。”
眼见扶苏话语突然从兴致勃勃的讲述变为扼腕叹息的忧愁,郑夫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追问。
“此事却也无须瞒着母妃,儿臣日前收纳了一批墨者作为幕僚,专职为邸报署和工坊之事。
但这墨者们一个个皆是笃行清苦之辈,日常官俸极少用于自身,全部散给了那些穷苦黔首。
导致其虽名为秦吏,日常所居所行却还是如普通农夫一般。
日前所成之雕版、活字印刷二术颇受父皇青睐,连带着一应工匠墨者们也得了不少赏赐。
可其仍是如往常一般转瞬便散给了那些穷苦黔首,儿臣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又有前日因苏纸、印刷所受百两黄金之赏。
便想由私囊出上一二钱财,置办为日常所需之物径直赏赐给这些墨者,毕竟当初是儿臣将其纳入官衙之中。
如今见其如此清苦,又怎么不略做补偿?
可儿臣私囊之中,多为赏赐金银,半两铜钱却是极少,又不好擅自向父皇请求以府库之钱兑换,毕竟私相授受,不是臣子本分。
但若是径直以金银往集市购之琐碎,不易购置不说,还有引入瞩目之忧,实在是有诸多不便,因此一时有所烦恼。”
扶苏面上显露出为难之色,一副心有惭愧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区区小事罢了,吾儿又何必因此烦忧?只是以金银置换些许铜钱而已,母妃这些年的奉养和受赏轻易便可解决。
也无须尔来回奔波兑换,便由本宫出此铜钱,也算是为吾儿辛苦分忧,本宫长居深宫之中,也只有些许钱财可为助力了。”
没有出乎扶苏意料,郑夫人听了扶苏的诉苦后当即便大包大揽,只是最后却有了些落寞之意,那是对自己无法提供更多助力的惭愧。
“岂能如此?!儿臣如今入朝为官自有一份食禄,再加上之前月月供给的宗室奉养,又如何要母妃以私囊助力?
儿臣自是知晓母妃厚爱,可雏鹰总要振翅独行,乳虎终会震怖百兽,况儿臣既已加冠,更为一国之长公子,岂能事事仍向母妃索取?
母妃休要再提此事,若不以儿臣所受赏赐置换铜钱,那儿臣情愿向父皇上奏一封置换,也不会受母妃之赐!”
扶苏听了郑夫人的话却是连连摆手,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自己内心实在是不愿再多亏欠郑夫人了。
本就夺了其亲生儿子不说,怎么还能继续利用这份舐犊之情为自己牟利?
郑夫人眼见扶苏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作罢,只在心中暗暗感怀:
“扶苏既加冠之后是愈发不愿托庇于父皇母妃之下了,若是强行施加恩惠,怕是反而会适得其反,也罢,日后找个由头赐些金帛也是一样的。”
“那便依吾儿所言,只是置换,非是赏赐,盈儿,带上二三宦者,取来百两黄金所值铜钱交予长公子。”
郑夫人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自己的心腹侍女说道。
“诺。”在殿中侍候的盈儿转身飘然离去,这可是个体力活,不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宦官,单凭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多谢母妃解儿臣燃眉之急!”扶苏一脸感激涕零,郑夫人能给自己解决一半的铜钱已经足够了,若是再多了怕是也要有所疑虑,剩下的还是从自己私库里出罢。
“吾儿日后有何难处,还是要多多与本宫相商,纵使不一定能有解决之策,却也能试上一二。
身居官位大不似在宫中之内,莫要将一应事物尽皆藏于心中不肯言语。”郑夫人又是一阵絮叨,听的扶苏连连拱手称是。
“儿臣受教,日后定然多与母妃倾诉。”扶苏轻巧地揭过话题,又跟郑夫人谈了谈在工作时的经历,一副母慈子孝的情形。
直到盈儿带着一众侍卫宦官将铜钱搬来,扶苏便借机对着郑夫人告辞:“天色已晚,儿臣明日尚要点卯,便不叨扰母妃了,明日儿臣自会命人送来置换之金。”
“是极,吾儿还是快快回宫休息,莫要耽误了时辰。”郑夫人纵有不舍,却也只能作罢。
扶苏终于在郑夫人的关切嘱托下步出了宜春宫,身后自然有人带着置换而来的铜钱,一行人逐渐消失在了往藏阳宫的路上。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的百越之地,苦苦等待朝廷诏命的屠睢等人,也在夕阳将要沉于天际的最后一线前迎来了最终的决策。
“...暂缓攻越之事,全力促成沟渠,待渠成之后再行攻伐...纳长公子所言,将各地亡人赘婿等遣送百越以为劳力,务必善加利用,将其填充不毛之地,以为大秦根基...”
屠睢看着眼前印着玉玺大印的旨意,不由得喜形于色,对着一众部下哈哈大笑。
“陛下真乃明主,体贴吾等士卒艰辛同意暂缓攻势不说,更是要修建沟渠串联南北水系,以便来日攻越之事。
甚至连这些已然为吾大秦国土的新地,也迁来了众多赘婿刑徒,待到沟渠一成,吾等便可毫无后顾之忧了!”
屠睢说着就将手中的苏纸传给了副手任嚣,并示意其看后传给诸将一一阅览。
帐中众将听到屠睢的言语,无一不是喜形于色,纵使再是百战之卒,也在这该死的百越水土和土着骚扰下攒够了疲累,如今能够暂缓攻势,没有人会说一个不字。
“这修建沟渠和迁徙刑徒之事竟都是长公子一力所倡?”任嚣不合时宜的惊呼打破了帐中欢乐的气氛。
“任副尉,尔管他是何人所倡,若不是陛下圣明,再好的提议又如何能加印玉玺成旨?
再者,什么沟渠迁民都是次要,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吾等能够休息一二了!”
一名络腮胡的武将却是不以为意,对任嚣的一惊一乍很是不屑,引起身边数人一阵赞同。
“那吾若说,这暂缓攻势之事,也是长公子一力促成的,尔又当如何?”
任嚣对着粗豪武将冷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日后若是有人算计于尔,怕是也不知晓其中内情!”
那粗豪武将勃然变色,却又碍于任嚣的地位不敢发作,只是闷哼一声了事。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一旁的赵佗连忙出来打圆场:
“这长公子一向有仁厚之名,能够体恤吾等士卒也不是何奇怪之事。倒是这建渠、迁民二事,确实有所奇怪,不像是一向恤民的长公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