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娘静静的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眼眶泛红，脚下失去力气，接连倒退两步，直到靠着王大郎的手臂才立定站稳。
王大郎拍了拍莲娘的后背，确定莲娘无碍之后，一手牵着莲娘，一手推着轮椅，往书房内走去。
小苟子给室内的火炉又加上了炭，秋霜给每一个人倒上茶水，连忙退出书房。
两相对视，两人将房门紧紧关上，守住了这扇门。
今儿个，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别想再进这个书房。
莲娘的手纵然被王大郎紧紧握住，可依然止不住颤抖。
一家人在一起，头一次有了令人压抑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莲娘看到王博之时，觉得像是重病未愈，心中自然不舍。
可当莲娘看到萧琮之时，发现那个曾经肆意风流又惊艳绝伦的男人，如今急速枯萎，眼中再无一丝神采，莲娘的心仿若被狠狠扎了一刀。
他的两个孩子，在她看不见地地方，过得都很不好。
萧琮将眼角的泪揩干，跪在地上面朝二老跪下，头颅点地。
不论莲娘如何搀扶，萧琮再也没有脸面当着二老的面抬起头。
他，没有照顾好他的夫君。
他，毁了令二老最骄傲的儿子。
王博很想扶起萧琮，但就算他竭尽全力，也未能托起萧琮分毫。
默默垂头，王博觉得自己真没用。
王博自出声开始，王大郎便从未真正动怒，但此刻，王大郎的手拍在金丝楠木的桌子上，竟然生生将那张桌子拍碎。
看向他的目光，有着不加遮掩的失望：“王元宝，你来说！”
“阿爹，阿娘。”垂下的头颅慢慢抬起，看向自己的爹娘，一声自我嘲笑传出，王博选择了彻底的自我放逐。
“萧琮曾经当着你们的面，许下的誓言，自今日起，便做不得数了。”
这个亲口覆灭过往誓言的王博，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不舍，每一滴泪都在诉说着不甘。
“你们也看到了，儿子如今这么个身体，也不好去拖累萧琮的后半辈子。”余光不过看了一眼萧琮，眸子便紧紧闭上。
王博松开了握住萧琮的那只手。
内疚下跪的人听着这话，直接瘫坐在地，看向王博的容颜已经变得狰狞。
“王元宝，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拿出不知何时藏在衣袖的匕首，抽出剑刃，放到自己的脖颈之上。
“王元宝，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
“萧琮！”剑刃出鞘的声音，很是刺耳，王博睁开的眼睛瞬间充斥着血丝。
那双一贯好看的凤眼死死盯着萧琮，嗓音带着警告，两手攥拳，浑身开始颤抖。
“王元宝，把刚刚那话，收回去。”执拗的看向王博，刀刃又逼近了脖子几分，血液顺着刀痕慢慢滑落。
萧琮，拿命在博他家小将军的爱。
怎么可以，亲口对他说出放手。
怎么可以呢？
“萧琮，把刀放下！”从未舍得对萧琮展示的强势，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一股脑倾斜出来。
“元宝，哥哥求求你，把刚刚那话，收回去。”
如萧琮那般骄傲的人，对着王博用上了“求”这个字，王博的泪喷涌流出。
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萧琮活着，萧琮骄傲的活着，才重要。
“哥哥，乖，把刀放下，好不好？”
如往昔般哄人的语气，传入萧琮耳中，握住匕首的手，瞬间松了开来，整个人趴在王博的腿上嚎啕大哭。
萧琮知道王博将自己搭建起来的牢笼拆掉有多难，若非到了此时此刻，萧琮怎么忍心拿死来逼迫。
大哭之后，令王博动容的嗓音再次传来，将执念再次诉说。
“元宝啊，哥哥说过的，生死相随，那便是生死相随。”
脸颊蹭着王博的腿，仿若丢失数年的小狐狸，总算回到了温暖的家。
“哥哥说过的，只比元宝多活一天，那便是只会多活一天。”
宽大的手，高高举着，王博依然不敢抚摸萧琮因情绪爆发而汗湿的头发。
膝盖上的袍子早已湿透，那是萧琮因他，流下的泪。
纵容着两人将情绪发泄出来，王大郎才重新开口。
“都坐好，好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王大郎不知到底是何等打击，竟然能让他在爱与天赋里长大的儿子，因着自卑，做出将挚爱推离的决定。
萧琮难得当着长辈的面任性，就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将半边身子靠在王博腿弯。
率先开口，萧琮用局外人的语调，将玉门关之战当着两位老人的面简单诉说。
不谈自己的撕心裂肺，不谈自己的追悔莫及，只将自己的错，静静道来。
那双红肿落泪的眸子啊，将萧琮冰山一角的痛，描绘了出来。
王大郎的眸子，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王博。
手伸出去摸了摸王博的手臂和小腿，心中已经明了。
理智如萧琮，坚定如王博，遇见爱情，也会变得盲目。
“你呢？你又做了什么，把明卿欺负成这个样子？”王大郎心里想的清楚，但他的儿子，就算山穷水尽，也不该坠下青云之志。
“阿爹，他没有欺负我。”小声的辩解，却被王大郎一个眼神堵住了剩下的解释。
嗯，阿爹凶起来，还真的挺吓人的。
再一次将额头靠在王博的腿弯之上，希望得到王博的安抚，毕竟，刚刚他被凶了。
从不与旁人诉说悲痛的王博，将他知晓自己残废之后的心路历程，以及为了将萧琮推离的所作所为，一一诉说。
“啪。”狠狠一巴掌甩下，响声尖锐刺耳。
泪流满面的萧琮听到声响后立即抬头，入目看到王博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
不可置信的转头，才发现这一巴掌，竟然是莲娘打下来的。
“阿娘，你别打他，你打我就好。”萧琮站起来拦住莲娘意图二次落下的手，又一次跪在莲娘面前。
他的小将军现在浑身没有力气，躲不开。
可不可以，不要伤害他的小将军。
王大郎不顾萧琮的抵抗，直接将萧琮从地上扶了起来：“王元宝， 跪下。”
“不要，阿爹，不要，他受伤了。”他的小将军经脉尽毁，下不了轮椅，怎么跪啊。
咬紧嘴唇，萧琮竭力想从凳子上移开，去扶住他的元宝。
他跪就好，他可以一直跪，但不要让他的小将军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