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滑动的速度并不快，如今王博手上也没有多少力气，稍微动了动便会发虚汗。
可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废人，出点汗能解决的事情，便不会劳烦别人。
费了点力气来到厨房，接过小苟子递过来的饺子，眸子不自觉的低垂下来。
他知道他这样做，萧琮会很不开心。
可萧琮还有大好的人生路要走，怎么能将一颗心，跟着他这个废人，一起埋入地底。
“小公子，奴才有些话，还是想问问。”小苟子阻止了王博想离开的动作，他看着两位主子爷拧巴这么久，实在太难受了。
“你说。”小苟子拦着，王博不论如何都动不了。
那便只能由着小苟子说。
“为何当初我家爷病成那般模样，您都不离不弃，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如今到了您生病了，您却总想将我家爷推给旁人。”所有人都能看出王博在推开萧琮了，是所有人。
小苟子擦掉眼泪，那一场病让小苟子整个人瘦了不少，如今也能看出几分英武。
“我小苟子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奴才只知道，您这样做我家爷不开心，他很不开心。”
“可他就算不开心，为着不让您伤心，也不敢说破。”
小苟子很替萧琮憋屈，那么个夺目璀璨的男子，如今又回到了曾经宝珠蒙尘的模样。
甚至比当初暗淡的更明显。
失去王博爱意滋养的萧琮，压根便活不了多久。
“您这么做，您自己也不开心，可人活着不就是应该及时行乐吗？”
“您如今身体不好，难道不应该在活着的每一天，给对我家爷多留一点温暖，让他有勇气渡过未来的每一天吗？”
手里端着的那碗饺子掉落在地，泄露了王博脑海中的混乱与慌张。
“小苟子，我有我的立场。”抬起头看向小苟子，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眼中晕染了水光。
“奴才比您多伺候了我家爷几年，我家爷这一路走来，看似温柔，实则内心凉薄，除了您，他谁也不会看上了。”
当局者迷，是王博被自己的心魔与执念困住，可小苟子知道，自己无法帮王博破了这执念。
可他家爷，不舍得举起屠刀，逼迫小公子走出来。
“心伤最难愈，您这般做法，也是在要我家爷的命。”小苟子拿着扫帚将掉在地上的饺子扫干净，重新装了一碗递给王博。
王博低头看着这一碗饺子，原来他的种种做法，不仅在消耗自己的心力。
也在耗费萧琮的生命吗？
“小公子，奴才昨夜没睡好，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您别往心里去。”
小苟子一股脑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完，又觉得有点后悔。
感情里面的事情，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了。
而萧琮和王博的感情，更难以用常理来推断。
“嗯。”闷闷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
“小公子，是奴才推您进去，还是您自己进去。”停在书房门口，小苟子问了一句。
“你先忙吧。”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房，王博开始觉得有些许不知所措。
自入了玉门关的太守府，王博从未踏入过这个书房。
纵然萧琮将所有阻碍王博行进的障碍全部都去掉了，但王博自己给自己设的那道坎，才是最难逾越。
北风席卷，王博手里握住的食盒，依然温热。
过往的每一次，但凡有东西需要转交给萧琮，王博都是在门口等着。
可这一次，王博很想哄一哄萧琮的。
四周沉默，书房里的两人停止了所有交谈，书房外的王博心中踌躇。
“陛下，您别难过，王将军会想清楚的。”出言安抚，时常出入太守府的这些日子，李珍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人不累，但这颗心，时时酸涩，才更为要人命。
嘴角带着苍白笑，萧琮从来不会在李珍面前表现软弱。
他的软弱，只有一人可以窥见。
“王将军长这么大没有过叛逆期，如今经历这么一劫，有点逆反心理也正常。”
萧琮如今对王博的溺爱已经到达了巅峰，别说王博如今只是想撮合他和李珍，就算是想撮合他和一条狗，他也不可能去说王博。
但凡王博心中能稍微舒服点，萧琮也愿意去包容王博的做法。
但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他这颗心，就算千疮百孔，也只属于王博。
“夹杂在我们中间让你干这干那的，流芜没有生气吧？”又一次提及流芜，萧琮是真的有点害怕，因着误会将流芜吓走。
“陛下莫要开玩笑。”爱上一个人容易，放弃一个爱上的人，难。
“先生，再等半刻，王将军要是还等着，你便帮帮他吧，这天儿也太冷了。”
再次低头提笔，半刻过去，墨汁晕染宣纸，萧琮未能写下一个字。
没关系的，不过是又没有等到书房的门被推开罢了。
他萧琮还年轻，还能等很多很多年。
王博一手放到轮椅滚轴之上，一手拿起食盒，终于下定决心。
尚未来得及动作，一道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传来：“元宝，怎么坐轮椅上面，是又受伤了吗？”
往常每月都会回一次家的两个儿子，如今已经四个多月没有回家。
纵然有各种解释，莲娘依然觉得心慌，眼见明儿就是除夕，便带着王大郎紧赶慢赶来了玉门关。
而莲娘这一辈子，都不曾看见这般虚弱的王博，不仅是虚弱，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来了？”王博鼻头一酸，嗓音听着倒是平静。
不敢泄露过多的软弱，想强装成不过一场小病。
萧琮听到声响，匆忙走了出来。
抬头看见了王大郎和莲娘，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压抑，像是找到了出口，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李珍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退下。
这个场合，他一个外人，不适合出现。
他呀，只愿萧琮平安喜乐，事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