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的目光被小苟子的哭声夺去，并未言语，只是看了一眼秋霜，便将绳索往下顺。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种时候，第一个往下跳的人，若一路有树干承接，活下来的机会更多。
自然，若缺少承接，死也是第一个死的。
“富贵，听话，你跟着我们一起，我们还要保护你。”秋霜用剑砍断了一棵参天大树，将小苟子塞入树冠之下。
“乖乖等我们回来。”
“我们都会活下来的，我保证，我会照顾好陛下。”
说完这话，直接转头离去。
走出几步又冲了回来，泪流满面。
“苟富贵，我若活着回来，就让陛下主持婚礼，我风风光光嫁给你。”
一吻，落在小苟子的唇上，这一刻，秋霜给自己多留了一个念头。
为了这个念头，她要活下来，萧琮也要活下来。
小苟子拿那一双黑乎乎的手，捂住嘴唇，也遮住了眼帘。
只要萧道亲眼看着萧琮与王博跳下悬崖，他小苟子就无比安全。
这些人，将唯一活着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因为，他小苟子在危机关头，连陪着萧琮去死的资格都没有。
“萧琮，你宁愿跳崖而死，也不愿意从本王手里求得一线生机吗？”
两人隔着十余米对峙，萧道身后跟着千军万马，萧琮身旁这些人显得很不够看。
没有得到萧琮摇尾乞怜的萧道，很不悦。
“萧道，你配吗？”萧琮一脸桀骜，满身反骨在这生死关头，毫不掩饰。
看向眼前的萧道，鄙夷至极：“萧道，你最好祈祷我真死了，我若活着，必然让你，粉身碎骨。”
一手攥住绳索，萧琮翻身一跃，眼中装满的不是视死如归，而是他必然让萧道血债血偿的决绝。
四十余名墨玉军阻止着萧道的逼近，站在悬崖边且战且退，直到手里握住的那根绳索可以被轻易提起。
“跳。”伴随着宿斗的命令，所有人纵身跃下。
没有人恐惧这没有底的深渊，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光明。
若等不来光明，能和萧琮和王博一起奔死，也无憾。
萧道走近悬崖，看了一眼这瞧不到底的深渊，回头扫视跟在自己身后的南征军，心中生出了不知名的情绪。
凭什么他带出来的兵，连接近这悬崖的勇气都没有？
萧道左手握着剑，指向距离他最近的士兵：“给本王跳下去！”
“王爷，您饶了我，求求您饶了我。”
“属下家里还有两个小儿在等属下回家，求求您饶了属下这一条贱命。”
士兵握在手里的剑直接掉到了地上，当着萧道的面下跪，额头早就被黄土和鲜血沾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于萧道而言，他不过是贱命一条。
可对家中妻儿来说，他是唯一的倚仗。
“你不跳，本王现在就杀了你？”没有一丝仁慈，有的只有愤怒。
他萧道这一生输给过萧楚，输给过徐仪，输给过安岚，输给过萧衍。
他怎么可能再接受自己输给绝境中的萧琮和王博？
剑直接放到士兵的脖子之上，脖颈的皮肤被划破了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士兵不知疼痛，麻木地磕头。
他想通了，这深渊，跳下去连个全尸都凑不齐了。
若是死在萧道手里，有幸被家人或者战友寻来，也能凑成个全尸。
这样他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还是个全乎人。
“呵，懦夫不配活着。”剑刃如萧道的灵魂一般冰冷，微微一挥就将士兵的头颅砍下。
鲜血喷涌，尚未来得及闭上眼睛的头颅滚了几圈之后，落到了草丛深处。
萧道嫌弃脚边的身子碍眼，一脚踢过去，和那头一样，藏进了草丛深处。
“你们，都给我跳。”有了这般震慑的虐杀，萧道以为这些人必然会听话。
藏着队伍中的将士，被吓的直接失禁。
但看到萧道又将剑刃举起，慢慢的就有人开始踱步走向悬崖。
“哈哈哈哈。”萧道笑得疯狂，极刑之下，多的是勇敢的士兵。
他萧道的人，怎么可能比萧琮那小贱种的逊色？
走近悬崖的路并不远，总归有到的时候。
原本鼓起勇气的南征军，不过一眼，便都如那名刚死的士兵一样，跪地求饶。
自前排的士兵跪下，离得远的士兵也纷纷跪下，这是卑微者以命为筹码的反抗。
萧道的眸子慢慢闭上，呼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开眸子，理智已经归位：“所有人，沿着两侧崖壁下山，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玉门关自有四十万南征军盯着，萧道思考了一瞬，也带着一队南征军和自己的亲卫，沿着丛林往下走。
他那逆子命硬的很，不亲自盯着，他不放心。
跪在地上的南征军从地上站起来之时，内心后悔莫及。如果时光倒流，他们希望刚刚已经在战场上放下武器求饶。
最起码，他们还能在这乱世多活几天。
跟着萧道，谁也不知道下一颗被砍掉的头颅，是不是自己。
这一刻，他们甚至开始祈祷萧道输掉。
这样他们的儿孙，就不用像他们这般，永无宁日。
耳畔是呼啸的山风，此刻的萧琮朝上看不到悬崖之顶，身后也感知不到崖低。
嘴角带着一丝释怀的笑，萧琮搂紧了怀里昏迷的人，拍了拍王博的背。
能一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是不是？
“萧琮，你在拿命，威胁吾？”
熟悉的空旷之音回荡在萧琮脑海，时间静止，萧琮及跟在他身后的墨玉军直接悬浮在空中。
“原来你还在，哈哈哈。”睥睨且嚣张，萧琮此刻想弄死这道声音的主人。
“这天下生民在，吾便一直都在。”感知到萧琮的杀意，但他并不在意：“你拿命与吾赌，代价你承担得起吗？”
“孤怎么敢？”不是敢不敢，是萧琮就是做了：“你们高高，不染尘埃，不知悲苦，孤怎么配跟你们赌？”
“孤卧薪尝胆数载，如今换来了什么？”怀里搂着的重量是萧琮还愿意拼死赌一把的缘由。
若这怀里的温热不在，萧琮曾经面对苍生许下的那些承诺，他不知他是否还扛得住？
一个心中没有爱，背后无人替他点亮一盏灯的君王，真的还能共情苍生的温暖与苦难吗？
而失去共情疾苦能力的君主，成为萧衍那般，又需要几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