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中道,安宁和平。
也太和平了一点。那月也不真实。血一般的颜色,模模糊糊悬于漆黑之空,除了那抹血月外,这黑夜无半点星光存在。
万籁俱静下,没有点点虫鸣,倒是远处隐有悲泣低语。
赵磐龙还没摸清楚情况,但觉浑浑噩噩。只得寻去一看,原本他以为寻得了踪迹,可靠近后一看,却又四下无人。
他感觉自身,是轻飘飘的,颇为怪异是,是周围几乎相似的景象。阡陌连接着阡陌,洼地紧挨着另一片洼地。
他明明走过了这些路,却又像是绕回了原点。
他整个人,仿佛是处于一种感觉极为真实的回梦。
当他想要运起两仪道力,将自身拉回现实,却发现丹海内空空如也。就连两仪玄晶,都失去了踪影。
莫名恐慌,旋即席卷全身。
他方才想起曾经的神识之内,丹海化作了荒漠,两仪玄晶的暗淡,以及被那化魔血手,贯穿了胸腹。
那一幕,让赵磐龙冷吸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识念中的灵光一现。
他逐渐明白过来,也意识到了什么,在来到这种陌生的地方以前,自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由悲伤涌进了识念,故而悲从中来。
他正欲穿过迎面扑杀来的剑幕,却看见妙玲以其魂体,舍命相挡。落得个魂飞魄散,化作了带着丁香之息的飞尘,拂于其面。
没有一句再见,甚至来不及道别。
紧跟着,魔头的狂笑,回荡于他的识念里,久久不能停歇。
这狂笑,点燃他心中的愤怒和恐慌!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还有青裳的魂,以及史万岁……
捶胸顿足间,赵磐龙痛哭流涕,跪于泥泞之中。
直到在悲泣中想起了那奇异的红光,他才隐隐记起,是魔将荒古,为他留下了最后一点希望。
他拭去了流于脸颊的血泪。重新站起。
仿佛曾经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仿佛像是经历过,又像是没有经历过。
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空虚感。
他的悲极之心,传出了感念,却一无所获。仿佛青龙魂玉根本没有存在过,史万岁也根本没有出现过。
无疑,赵磐龙如今拥有的一切,仅剩自身的魂体。
他之所以无法主动结束这场幻梦,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道体躯壳已灭——他,是死了。此处不是红尘凡世人界中,乃是房宿北二星之间,俗称阴间。也是道界所云的幽冥之界。
想到此处,他万般恐慌。
这意味着,除非轮回转世,否则他再无法回到红尘凡世。
他内心悲切,不由仰天长叹。失魂落魄中,于灰蒙蒙的雾气里,他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阴冷潮湿的黑泥里。如同一具游魂野鬼,漫无目的的行走着。直至发现无数条玄色之流,蜿蜒曲折,流于远方。
他便顺着这玄流旁若隐若现的泥路,走向了远方。
一路上,赵磐龙感觉奇怪。
他不由想起了鬼差楚怀。向他这样一新死生魂,若没有鬼差以勾魂索引路,又如何到得了这幽冥之界?
莫非……
他走走停停,识念里是不断闪现出生前与楚怀相遇的片段。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见过被他以鬼道魂力杀灭的百余隋军步卒之魂。
就像他一样,战殁身死,化作生魂。
若无鬼差勾魂引路,这些新死生魂只能在红尘凡世里,作为游魂野鬼,大部分将成为鬼修的炼魂之材。
之所以楚怀未至勾魂。要么是因为幽冥之界发生了重大变故,要么是有人用强大的道力,强制将他赵磐龙之魂投入了这幽冥之中,亦或者是两者皆有。除此之外,绝无其他可能。
直到想到这一步,他才索性运起了识念中的魂经。
果不其然,魂经可以照常运起。只是经与徐福化魔一役,他赵磐龙就连魂体都异常虚弱,想必是燃烧两仪道力时,是将他的灵力与魂力全部凝练成了两仪道力。虽说他赵磐龙在习得两仪天书时,已是阴魂后期修为,其本身的修为魂力鬼道的修为尚在。可缺乏魂力的魂体,若没有身处这不存在任何阳气及灵力的幽冥之界,尚可以维持自身存在,但空空如也的魂体魂力,而今眼目下,与新鬼生魂所处的游魂阶段是同样的存在。想必这幽冥之界内,任何幽魂,阴魂,都可以将他赵磐龙的魂体轻易给灭了。
赵磐龙真希望,自代海寺离开之后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他亦明白过来,他师父全真子所谓的劫,便是指这生死之劫。
按道经所云,劫灭劫生。
他赵磐龙也岂不能料到,身为魂体的他又岂非是又一次应劫的开始。只是与红尘凡世里不同,凡世红尘中有师父全真子的引导和指点,而现在的他,仅孤身一人。唯一有一点,可以想见,在大仇未报前,他赵磐龙不能连魂也灭了。
那魔头用了分魂之术,而其中的一般化魔之魂,就是啸聚阴司冥府中,企图控制这幽冥之界的楚怀名义上的胞弟——楚轩。
这些生前仇怨,他赵磐龙要算在他头上!
识念想定,赵磐龙亦是彻底缓过了神来。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清明,就连先前那些灰蒙蒙的雾气,也在这种识念影响下,骤然散去。
他总算是看清了这幽冥之路的情景。
豁然洞明的眼前,涌入了幽冥之路真实景象。
一马平川的广袤土地上,是无垠的洼地与沼泽。无数条路径,穿插在这些坑洼与沼泽间,幽蓝的鬼火,飘荡于期间,时隐时现!也因如此,这广袤的冥土上,这才不断闪烁出幽蓝光芒,像是凡世天穹上见到的繁星点点。难怪在识念之境模糊之时,他能隐隐听到数声悲泣!这些悲泣,正是来自于这些若隐若现的生魂魂火。
根本不是他赵磐龙这一魂!他赵磐龙只是这若隐若现的生魂大军中的一员!
虽天地开阔,却天地一色。若那黑色的天空算是这幽冥之界中天的话。
正所谓黄泉之路无客栈。想必这些地上生出的玄色之流,便是所指的黄泉。而他赵磐龙所行的这足下泥路,正是黄泉之路。也难怪,当黄泉溢于足下,一切已成定局,再无生路。
无数条泥泞的黄泉路,汇聚在远方的两山之间之地。
一座漆黑的关隘,便若巨大阴影挡在了其间。其下,幽蓝之光,不断闪现。像是远方不断落下阵阵惊雷似的。
“看来,那里便是我赵磐龙要走的第一关了。”
赵磐龙慨然一叹。他深知,那挡在两山之间的巨大屏障。正是逝者要经历的第一关。
谚语有云:“鬼门关,十人去,九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