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磐龙已经感受到死亡逼近。
现如今的情况,让他不由想到自己在太一道宗宗主殿时,被困于虚谷子所设结界——太阴落魂万象阵中的情形。
但右臂上的饕餮归一环,却在赵磐龙的感念驱策下,一动不动。在这天煞阶段化魔编织的结界里面,就连这等分得了极少部分璇玑子功法糟粕的邪物,也像是在这魂力鬼道天煞阶段所施加的魂威下,被压制住了道力。
赵磐龙大失所望,不得不迅速运起功法,再退数步。但徐福的化魔,却再不想给赵磐龙任何喘息的机会。
天煞阶段魂力构筑的结界,在徐福化魔的感念支配下,迅速坍缩。急速收缩的魂力壁障,明显是与逼来的剑幕威力相当。
眼瞅着这结界的边缘,已在赵磐龙身后,现在的赵磐龙已退无可退。
他不再空耗两仪道力,企图去破除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幽冥万魂焚影剑剑幕。而是看向了剑幕之后的魔头——被徐福化魔夺了魂舍的宇文化及。
若要结束这一切,唯有擒贼先擒王。现如今,后退一步,是死,前进一步,亦无生路。
“别了,妙玲。别了,史前辈。既然两仪道力所化紫焰飞蝠,能够催破这老魔头的剑幕,若在下能以全身血肉化作两仪道力,悍不畏死,舍命一搏,也许还有几分转机。唯有一事,若在下与这魔头同归于尽,这青龙魂玉,就由前辈隐去,以免其再现于红尘凡世。虽救不了青裳之命,却能解救青裳之魂!在下赵磐龙虽与青裳和妙玲,不能长相厮守,但至少还能为她们赢得鬼寿静好!”
言语之间,赵磐龙策动出浑身道力,他浑身顿时披满紫焰龙鳞,那紫焰是越烧越旺,那感念,似乎影响到了青裳之魂,也就在那一瞬间,宇文化及身携的龙纹夜光杯,竟然在震颤中飞到了半空,一道炫彩般的魂息,自夜光杯中涌出,像是克服了巨大的魂威,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缓缓流向了赵磐龙同样悬于半空中的青龙魂玉。青龙魂玉同时射出万丈光华。
赵磐龙看到了那迷人的光彩里。
是微笑中的青裳。
倾国倾城的容颜,绝美无比。她的魂,像是有某种奇特的力量,竟毫发无伤地穿过了徐福化魔的密集剑幕,走到了赵磐龙的身边。
那一刻里,时间像是凝滞不动的。
唯有青裳之魂,能不受限于此等凝滞。
吹过赵磐龙耳边的,像是一道极为精纯的蔼蔼仙风。她捻起垂于耳际的一缕青丝,结起了赵磐龙飘扬的一缕长发。
“妾青裳,虽生时不能成为你赵磐龙的新妇,可妾心君独占,纵是那李密花言巧语,妾心自明。赵家村外,与君萍水相逢,却舍命相救,赵家村里,君更违逆天道,与冥府鬼差相抗,鼎力相救,灵丘之上,君见了妾之肌肤,心已归属,又不辞而别,妾心煎熬,此等大恩,又岂能忘?冥冥之中,妾能感受到我们彼此定会重聚,就算芳华已去,妾心不移!晃眼白驹过隙,复兼匆匆数载,未来得及道一声愿君珍重,再见时却与君阴阳两两相隔!不论如何,这就是妾的命。”
“我是你的青裳,赵磐龙的青裳!”
轻轻的一吻,赵磐龙心中是涌入无限暖意。可他在这凝滞的时间中,却是根本动弹不得。
“磐龙,妾的夫君,你一定要剪除眼前这个魔,否则这人世,将休得安宁。不论如何,青裳会在你的玉佩中等着你。”
眨眼间,青龙魂玉已经在徐福化魔的错愕间,悄然飞向了史万岁的手心。
赵磐龙亦不再顾虑任何事情。他化作了一条紫焰巨龙,抱着必死决心,向徐福化魔冲去。
就在这刻,妙玲也猛地燃烧起其自身魂力,登时摆脱了这天煞阶化魔的魂威,娇叱一声,手执尺骨剑,运起幽冥焚影剑法,亦是朝着这徐福化魔的身背之后,猛攻而去。
“大胆狂徒,叛逆,想要合攻老夫,不自量力!是妄想!”
但见剑幕后的徐福化魔,是猛然收拾心神,低吼一声,侧目间狠狠看向了以幽冥焚影剑像他攻来的妙玲。
他抬手打出略略打出一道魂力,向幽冥焚影剑的剑光劈击而去。
“既然你赵妙玲要急着来送死,燃烧魂力也对老夫没有半点作用!叛徒,给老夫死!”
果不其然,幽冥焚影剑的剑光,在碰触到徐福化魔打出的那道魂力后,登时消散,就连斩向徐福化魔的骨尺剑,亦被徐福的万魂道力,直接打断。
可是剑光之后,却无妙玲的身影,倒是直接劈翻了剑光后的鬼奴胡青云。
按理说,这胡青云的魂魄本身就有接近灵力正道天才大道的修为,兼之其魂经过了史万岁的炼化,亦是有鬼煞阶段的修为。但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击,这魂体便飘然成灰。
甚至连赵磐龙都没有想到。
亦是来不及阻止。
剧烈燃烧起魂力的妙玲,根本对徐福的化魔,只是一个佯攻罢了。她的真实目标,乃是向赵磐龙扑杀去的万魂幽冥焚影剑的剑幕。
赵磐龙来不及阻止,甚至来不及一声道别。
他只是在猛冲之下,看到了一双擒满泪水的眼睛。无奈,挣扎,却又不甘。若有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他一定要好好抱住妙玲,一顿痛吻,在淋漓畅快中共享鱼水之欢。但世间,从没有如果。
妙玲的魂体以极快的速度撞向了赵磐龙眼前正欲碰撞的剑幕。
丁香之息扑入赵磐龙面门的那刻,妙玲的魂体,化作了登时与剑幕撞击处一道,同样化作了一阵飞灰。
赵磐龙失声咆哮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失了语。
旋即,他穿过了妙玲魂灭的飞灰,钻过了被妙玲魂体撞破的剑幕。
这咆哮里,带着极为可怖的嗜心切肤之痛。
赵磐龙的眼里,只有狠厉,只有杀欲。他要让着化魔,付出相同的代价。
“磐龙白邪灭!”
赵磐龙不再保留任何两仪道力,持续激发的两仪道力在他道体上剧烈燃烧,甚至激发出了阵阵紫色光闪!
对于这化魔如何,他不想知道。对于会不会遭到反击,他亦是不再顾及。
他的神识之中,丹海已成荒漠,那两仪玄晶再最后一丝道力打出之际,骤然暗淡下去。
万千紫焰飞蝠,化作了一道极为恐怖的,席卷过去的奔浪,以令他赵磐龙自己都吃惊的催破力道,拼死向徐福化魔以叩灵开首之式,掩杀过去。
赵磐龙的拳头上,响起了剧烈的咔哒声。那是一阵骨裂筋断的剧痛。那化魔,亦是发出一声刺耳尖啸。
这拼劲全力的一击。无疑是稳稳击中了徐福化魔。一时间,那化魔夺舍的宇文化及的头发变得灰白,身体也变得异常衰老。
他击中的不过化魔探出的掌心。化魔虽接住了他赵磐龙这几乎无坚不摧的一拳。但这两仪灭劫境的全部道力,亦是让此化魔鬼修宿住的道体的生命力,是随着接拳那瞬遭受的道力侵蚀,于肩部剧烈一阵后,几乎快流失殆尽。
“啊,你这蝼蚁,竟夺走了老夫最为得意的这具夺舍躯壳的青春!”
徐福化魔的狂啸声声,声音变得极度衰老。
丧失道力的赵磐龙哪还是那一握之下强大魂力的对手,化魔握住赵磐龙的右拳,旋即反手一拧,赵磐龙右臂瞬间筋骨碎裂,身子也跟着一斜。
“去死吧!混账东西!给老夫道消魂灭!”
那化魔左手早作掏心之状,话音未落,只听扑哧一声,犹若利爪的左手,便洞穿了赵磐龙的胸腹。旋即他赵磐龙更被化魔的道力一推,被击飞数丈,扑倒在地,便再无力站起。
赵磐龙已满嘴是血,他艰难捂住被洞穿的胸腹。
仿佛每一息,他都感觉到了生命在流逝。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向了青裳的遗体,艰难地向那里爬过去,徐福的化魔,步履蹒跚,亦步亦趋,就在赵磐龙的背后,欣赏着地上被拖出的那道血迹,不时有意无意的很喘其背。
赵磐龙全身几乎都已经麻痹,他最终还是爬到了青裳遗体所在,他借着身体内残余的最后一点灵力,取出了那枚玄木曾经送给他赵磐龙的金灵丹,撬开了青裳遗体的嘴。
后背的徐福化魔,冷笑着举起了那魂力所化八尺邪剑。狠厉地看向了攀于青裳遗体上的赵磐龙。
“人死为鬼,鬼死为渐,下冥府当滋养冥树的养料渣滓吧,这一剑,老夫要你赵磐龙永世不得翻身!”
结界中,回荡着化魔的狂笑。仿佛此时此刻,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下,他都已经成为了胜者。直到一道强烈的诡异红光,自结界内突然闪现。
来者无他,正是魔将荒古!
但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现到徐福化魔的眼前。
这天煞修为的徐福,哪里是魔将荒古的对手。他根本来不及收招相向,便被荒古的威势给震飞数丈。
“啐!够了,渣滓!”
魔将荒古的眼里,射出冷冷红光。他以侧颜向着徐福化魔,相比这可能有的争斗,他似乎更重视地上重伤的赵磐龙与青裳的遗体。
“你是何人?竟敢进入老夫的结界,阻止老夫报仇。”
“你不配问。识时务的话,就收起你的孺子戏具般的结界,给我滚。”
魔将荒古突地扭头,以极为锐利的目光,射向了徐福化魔。
那目光,令徐福化魔,不由一颤。这从未见过的男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他完全无法抵挡的威势。这种威势,完全超脱了红尘凡世的众生,就连鬼界冥府十殿冥君,也无法与他匹敌。徐福化魔的内心虽有不甘,却不由在这种威势之下,依其令而行。毕竟,就在这么数息间,这青龙魂玉的主人赵磐龙,已经伏于青裳的遗体上气绝而亡,是他顺走青龙魂玉的时候了。既然这修为高深莫测的神秘男人并无与他交手的意思,何必自不量力。
“哼,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那徐福化魔的眼里,哪存在鬼煞巅峰期的史万岁。伸手便准备夺走史万岁腰悬的,原本属于赵磐龙的青龙魂玉。
“我叫你这个渣滓滚,没叫你拿走这里任何一件东西!”
魔将荒古的话音未落,一道奇异的红光便扇过了徐福化魔的面门,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一把将这化魔打了个趔趄。这种实力的差距,让徐福化魔是心惊肉跳,他哪还敢做不从命,不由长叹一声,收起结界,旋即果断地化作一道黑光,是直接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废物。我本以为你可以借助两仪道力,击败这偏执化魔。只是没想到天命要你如此。这就是你和她守护的道。天地规则制定的权力一日不掌握于自己的手中,永远都是任这些规则摆布的棋子!”
魔将荒古,对着赵磐龙与青裳的遗体叹了口气,便传音给侍立一旁的史万岁。
史万岁哪里见过这等魔道大能。
能与这魔将荒古说上几句话,已属于极大的机缘。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拜受法旨。
“这烂泥一样的废柴,倒是生之劫已渡,尔需将他们的道体收入女娲神石内,然后就奉这烂泥的指示,以你的虾兵蟹将在玉中境内建好‘磐龙冢’。天道茫茫,迟早有一天,这魂玉的主人会重新归来。本尊赐你匿踪秘法,这女娲神石便自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合适的人手里。切记了。”
史万岁便拜谢领受。
魔将荒古大手一挥,登时消失不见。
转眼之间,魔将荒古以立于天界神山之上。他的魔兵势如破竹,占了神界大片江山,神界少了重阳君后,一切的战斗,于他而言,索然无味。
他暗笑神帝的迂腐。就因为梵尘与他重阳君有染,就将他们打入了这等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也直接导致了如今的现状。
他一方面期待着与重阳君有再次交手的一天,亦期待着能用自身实力彻底击溃重阳君,破了这迂腐神帝制定的神道法则。
什么束缚,什么规则,他是魔!只遵从天地随所欲,世间任我行!
你神帝要重阳君与梵尘仙子万劫不复。他偏就要让重阳君与梵尘仙子重回天界,做他的好对手。
他盯着凡世红尘还有那两缕缕正奔赴冥府的幽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一时间,沧海桑田。
宇文化及果不其然,杀了隋炀帝。
虚谷子与天下百宗开始围杀这宇文化及。怎奈技不如人,纷纷陨落,却最终由与宇文化及反目的李密摘了桃子。
但终归恶人自有恶人服,天下改姓,尽归大唐。
没有谁实现了他们的野心,野心被凡世红尘的时间夺走。
唯有那徐福化魔,从未甘心,他潜伏在暗处,一边恢复着天量折损的修为,一边无休止的搜寻着早被魔将荒古令史万岁隐匿的青龙魂玉。
凡世红尘里,卧鱼玉佩的所在,成了一道对这化魔而言,执着的谜题。
(卧鱼玉佩 第一卷 磐龙之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