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地脉异变前兆,那黑石,显然是被唤作魂石笋的东西。
就像《黄帝内经》中提到的疖痈。其隐藏在水面下的部分亦如同疖痈之根,其根须必定是盘根错节。若是一般地脉异变,这种魂石笋,顶多是长出碗口大小,但这样巨大的地脉异变前兆之物,徐福是自己也从未见过。
但徐福知道,这玩意儿必定会影响此地天道气运,若不能将之铲除,想要在地脉即将质变的情形下,炼出金灵丹,那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意动功运,徐福的手心凝练出一股水灵力,仅是对着魂石笋方向一挥,至阳的水灵力便化作一道苍劲掌风,呼啸而去。
徐福的手法与动作,让巧玲看得一清二楚。似有同样一道水灵力,不可思议的积攒于了她魂体的手心。
“少阳水灵掌……”
巧玲紧闭着双目,朱唇紧咬,轻轻呓语着。伴着那急促的呼吸,其酥胸在快速的上下起伏。
她仿佛早已置身于这月下瀑前,于不动声色间,看着前方施术的徐福。
掌风至,水雾弥散。
那魂石笋处爆发出一阵巨响。随即,连水岸上都荡起了滚滚烟尘。
她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一击,实则是蕴藏着海量奔涌而去的水灵力劲力。不说一块魂石笋必定会崩裂成渣,就连地才阶段的修道之士,亦不能承受这样重击。虽说徐福施展出的少阳水灵掌,仅是人才水行一阶的水灵力掌法,但却绝不是真传弟子修习的那种威力平平的琅琊水灵掌。这是混入了小型催破力道的纯粹灵力所催动的掌法,虽是初阶绝技,却是紫虚殿不外传嫡传掌部功法。其威力,哪是那琅琊水灵掌这类普通绝技能够与之相比的。
可尘雾一散,轰隆的回声消逝之后。那魂石笋竟是岿然不动,仅闪现出数点漆黑的暗华。
徐福也自是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果为天元灵地之异变,少阳水灵掌竟无功耶!”
这硬碰硬的一掌,让徐福的手心虎口,是略微发麻。这魂石笋看来并非是那种普通的地脉异变,其坚若精钢,这猛烈的一震,已是让徐福颇为忌惮。
徐福愁眉紧锁,自语言道。
“此番又该如何应对?”
徐福并非是容易受挫之人。经过片刻思索,早已暗自计定。
但见,他运起‘伏水御’身法,踏水若凌波飞燕,直奔魂石笋而去。其速度之快,仿佛在原地留下了残影,再一看,徐福早已贴近魂石笋,就在濒临那刻,一柄熠熠生辉的秦剑,登时幻化在徐福的手心之中。
一瞬之间,瀑下之潭升起若干水柱,于月光之下,发出了几乎令人无法看清的二十四路剑影。这是徐福的傍身剑法,以迅疾无双闻名于世的水月快剑。但见,那口秦剑,似化作了月光下的影子,似蕴藏了其道体所有深厚的水行灵力于其中,以奇快速度劈向了那黑漆漆的魂石笋。
以月作影,无坚不摧。
尘雾再起,魂石笋处发出了剧烈的响动,似有一圈灵力,自魂石笋处爆裂开来,伴着爆裂开来的灵力,徐福是吐出了一口精血,瞬间被强大的力量,瞬间抛出数丈之遥。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紫披靓影带着一丝被魂力侵蚀而散发出的浊风,是突然自暗处踏水而出。
就在徐福落地的那瞬,徐福突然觉得后背软若棉团。
显然,是有人自他身后,以自己的身体,撑住了他,从而保护他徐福免受灵力爆裂,所带来的第二重伤害。
“何人?”
这气息,徐福非常熟悉,可是这熟悉灵力内,却掺杂着某种奇怪的气息,以致他一时,竟分辨不出接住他的为何人。
“妾雨晴,特来相助……”
此言一出,徐福知道,是他将雨晴,压在了身下。而他的手,紧紧撑住的,是雨晴的手心。也难怪不得他的手心处传来的,不是地面的冰凉,而是玉脂般温润。
徐福只觉气血上涌。此刻的他,浑身都僵硬了。他的内心,除了尴尬,便也仅仅只剩下尴尬。哪里还有半分其他的想法。
伴随着雨晴急促的呼吸,他的后背,竟不断碰触着他本不应碰触的地方。一时间,他是意乱情迷,竟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楞了片刻,徐福方才有些惊慌地自雨晴身上跳将而起。
只不过那种慌张,转瞬即逝。
雨晴的嘴角,微微挂着一道血印。那是因为灵力冲撞,而导致的轻微内伤。但她的眼里,却只有徐福,月光耀于其花容,其颜如凌月昙花盛。
“咳!夜甚深,子因何至此?”
徐福早把脑海内的争吵,抛出九霄,在轻咳一声后,下意识移开了与雨晴对视的目光。
“妾亦在此设法破此笋!”
“不自量力,以子之境,堪比登天。退下,此地已非子等修为久留之地,一旦魂力入骨,有伤身之先天气运!”
“阿福能做到,妾亦能做到!”
徐福一愣,雨晴叫的那声阿福,他听得真真切切。在琅琊紫虚殿,没人胆敢这样称呼他。毕竟,在一干琅琊紫虚殿及紫游殿弟子们面前,若以修为论辈分,弟子们称呼他一声师叔,是应该的。
虽说他对雨晴,是有所好感。但是,他自认为,那些只是沉浮于脑海里的儿女情长,不过为道根未净的杂念罢了。莫非是雨晴,通过什么连他也不知道的灵识类术法,窥探了他脑海里隐藏极深的那个角落?
徐福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灵识类的术法,除非地才修为阶段,才可能勉强运用。甚至他师父鬼谷子,对灵识类术法亦是讳莫如深。要知道,对于灵识一类的术法,他也仅仅只是从鬼谷子处,习得了皮毛。莫非这雨晴,偷学了此法不成?
想到此处,徐福再一次摇摇头。他师父鬼谷子早已羽化登仙。就算是他师父在,他雨晴一个外门弟子,也不可能有接近他师父的任何一点机会。
看向了雨晴的同时,除了有些意外,便颇觉惊诧。当然这种惊诧,是源自于雨晴本人身体所散发的灵力气息。
纵是十数个时节之前,她因超境运用功法,致使灵力反噬,乃至身负重伤,若非他运用了水针回元之法,辅以于此蓬莱之岛采得的仙元草,临时炼成的仙元丹。才勉强保住了雨晴的道体道心,可如今他完全没有想到,如今不过短短十数个时节,她竟然已经从不足道的识心一境,突破开悟境,抵达了人才水行初期修为之列,超过了紫游殿外门绝大多数弟子。
“修行神速,可妄念破此笋,实乃荒谬!女不见,余水月快剑,亦为之弹还?”
徐福对于雨晴修为进步神速,自是高兴。但雨晴毕竟仅有人才水行初期修为。
“心难平,自神伤。君扛下诸事,妾心难安,期助君一臂之力。”
雨晴望着徐福,表情略显一丝失落。
“意已领,且观之即可。子亦无力败此魂石笋。”
话音未落,徐福于闭目间,运气丹田,将手一伸,便唤出那施展水月快剑的三尺秦剑。现在的他,施展出的,不再是普通“伏水御”身法,而是于踱步间,凝聚起灵力灌注至手中秦剑。
徐福踱步之法,令观者,是琢磨不定。此步看似毫无章法,却暗藏玄妙于其中,乃身法之一种,可此身法较“伏水御”之迅疾,是相去甚远。显然,此种身法并非用于进攻,而是用于防御。
“坎上有水,开渠破石。离水曲流,分疆裂土。”
口诀之下,徐福逶迤而行;秦剑之上,灵力聚集的白芒大作。徐福所用之法,正是用于守御的离水曲流分疆步。之所以其步缺少迅疾果断,那是由于此种身法的目的,就不再迅疾这个方面。而恰是在于,步履飘忽不定,扰敌预判,亦有足够的身法施展时间,最大限度的将自身所有灵力,聚集在护身所用的灵力兵器上。
显然,徐福已经感受到了水月快剑的短板。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极大的提升水月快剑剑势催破之威。
临近魂石笋的刹那,徐福先是一停,再是突然一动,身影骤然化作一道幻影,唯其手中秦剑,闪烁阵阵月光。
只眨眼功夫,二十四路剑招,便自秦剑施展,挥出的水月剑影,劈向了那座长出潭面的巨大魂石笋。经过离水曲流分疆步催破劲力加持后的剑气,其威力自是非同凡响,剑影掠过处,连瀑下之潭的水流都被这剑气迅速分开,那剑气直透潭下之地,水底仅在极快的一瞬,便被剑影刻出了千沟万壑。
这二十四路剑气,攻势极为集中,徐福所施展的灵力,全部劈在了魂石笋之上。
噼啪作响间,魂石笋闪出猩红暗华,灵力与魂力的相互碰撞,引爆,由于潭上徐福身周,空气幻灭,潭下重聚之水,甚至形成了一圈可怖的血色旋涡,在催破力道一过的瞬间,潭周围更是激起了数丈鲜红的水浪。
又是一圈猛烈的气浪,自魂石笋表面爆开。
这次的徐福虽以尽量稳住身体重心,但仍被气浪震退。其黑色道袍,也不由被这气浪扯得七零八落。
想必是这气浪里,蕴含着徐福自身水月快剑的威势,其威力不下于人才一阶道术功法。不仅是徐福自身,与转眼间,古铜色的肌肤上,就现出了道道血痕。就连远处的雨晴,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雨晴虽已紧急运起水御术,护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可是未有防护的裙摆,衣袖,在这催破力极强的冲击之后,早已碎成破布条,四散飘飞。
徐福额角,流淌着鲜血。在他眼里,仅存月光与血色。
他注视着这魂石笋,充满了怒意。
他知道,要是这魂石笋不除,他的四方来朝,传道之梦,将因此破灭。他一万个不甘心,刚才的那一击,他几乎拼劲了全力。可是魂石笋仍未崩毁,虽然其表面,已经被刻上了深深的剑痕,但这力度,仍是差了一分半点。如今的他,只是冷冷站在魂石笋前,昂首沐浴着弯月之辉光。自然垂下的手中秦剑,是再一次升起了如同白昼一般的光辉。
雨晴虽只是外门弟子,但她是女人。
女人的心,天生就是极其细腻的。
尽管她所有的功法,只是在徐福有意无意的展宇她前,她有心偷师而成。但毕竟,她雨晴偷师之功法,均为紫虚殿嫡传之术。
就在徐福的秦剑之光,亮到极致的那瞬。
雨晴亦是使出了迅疾的伏水御,凝聚身上能使出的全部灵力。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带着一股浊气的力量,飞身而向。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中竟然亦幻化出一柄秦剑,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幻化的秦剑之上,刻满的竟是阴纹。
一股微泛黑华的浑浊之息,凝于剑身,雨晴功法一起,她宛若凌波飞燕,自上而下,对准魂石笋,挥出了与徐福所运之息迥异的水月快剑。
“流水无情,皎月有华,快若风疾,剑至岩碎!”
徐福根本没有想到,雨晴居然也舍命而搏。收剑相阻,已然不可为,唯有突破自身极限,拼劲全力,才能让二人性命无虞!
二人一上一下,均在瞬间,施展出了二十四路剑气。
少阳灵力攻下路,少阴魂力攻上路。势若阴阳八卦之天地。他已经感受到了,雨晴此番用出的力量,乃少阴之魂力……
黑华与白芒剑影构成的总共48道剑气,是同一时间,打在了魂石笋之上。这一次,魂石笋再没反弹任何力量。唯看到飞身落下的雨晴燕落于潭水之中。
纵是剑气穿透了魂石笋,但徐福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看着雨晴,雨晴也看着他。雨晴嘴角扬起了胜利的微笑,便扑通一声倒在了潭水中。
徐福抱起了落水的雨晴。雨晴手中还紧紧握着幻化的那柄秦制阴纹剑。在徐福飞身上岸的那刻,身后的魂石笋骤然崩碎成渣,真当是口诀中所谓:剑至岩碎。
“这是我们第一次施展出——阴阳流水岩碎剑。”
久远的那意味深长的一叹,浮现于巧玲的眼前。
“子何苦以身犯险,孰不知恶浊魂力已入子之道体耶?”
湿透的徐福,看着雨晴,不知其眼角是水痕还是泪痕。
“妾能助你,心满意足。”
湿透的雨晴,看着徐福,亦不知其眼角是水痕还是泪痕。
破碎的紫游披下,冰凉的潭水,正在滴落髀间,那若白玉般的大腿内侧,竟现出了飞凤的印记。只是这胎记之色,已非那日桃红。徐福的目光至之,竟发出了一声悲伤的长叹。
按其所学,胎记落于髀,主人中龙凤。可一旦先天气运不存,乃为劫中之劫。
巧玲的眼角,亦挂着水珠,不知是魂体的血泪,还是睫毛上沾上的露水。她的手,竟慢慢移向几声的那处印记,抓抠起来……
无数痛苦遗憾的记忆,仿佛让巧玲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