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不想看,我……我不想看!”
巧玲双目猛然一睁。原本束起的及腰黑发,就在那刻,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突然散开,弥漫在她脑后,形成一道黑幕,就连她身上的薄纱衣袂,全都在魂力威势的延展下,是突得飘飞了起来。尽管衣下的柔美曲线,隐约勾勒出她娇媚胴体,但其神色,却如带刺牡丹,亵玩不得。她的魂力,竟突然迅猛提升。竟让除开徐福外,所有人挣脱了徐福的感念。
这应该不是徐福无法醒来。是徐福根本就不想醒来。
徐福沉醉在那遥远的幻梦中,情绪里,似承载强烈的遗憾。也正是如此,却恰似一坛苦酒,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双眼通红,其魂体的魂力,化作了一种可怕的怨力。显然,巧玲已经摆脱了徐福的梦境。但见她红袖一展,运起飞仙流云步,是平地一跃,虚浮于半空之中,怒目俯瞰着徐福和赵磐龙,妙玲这一干人等。
“为什么让妾想起这些?为什么要让妾想起这些!”
她大吼着。显然,她的魂体,像是被什么诡异的术法牵制着,浑身颤抖起来。
“巧玲,你是怎么了?”
赵磐龙惊呼着,却没有得到巧玲的任何答复。
她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扇形范围的魂力,自她的魂体,猛然爆裂开来,颇为强大的魂力,催动起极为阴寒的焚影杀意,令赵磐龙也心惊肉跳。
面对突然袭来的冲击,赵磐龙是不由抱住巧玲往身旁急闪。而仍沉浸在过去的徐福,是实打实的承受了这重重的魂力轰击。
徐福虽如扎地木桩一般,死死扎在原地。但这剧烈的冲击,还是让徐福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摇晃起来,闪烁起来。无疑,这魂力爆发的威力非同小可,赵磐龙暗自庆幸,他护住了妙玲,否则以妙玲的鬼道修为,是难以抵挡这样程度的魂力轰击的。
这样威力的魂力冲击,绝非一个鬼道阴魂后期修为的鬼修,能够激发出的。
尽管,如今的赵磐龙,在这里,他的一切感觉,都是身临其境。但他也清楚,他如今所见一切,不过都是他本人前世记忆。他的意识,就在脑海里那神秘印痕之下的一处光门之后,光门之后所见一切,便是那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
他知道,阴始凝便是以这鬼煞一阶修为,出现在他眼里的。
“这不就是阴始凝所用之法嘛?”
赵磐龙本我意识,让他不由自言起来。经过与阴始凝对阵一役。这股杀意是何等强大,他自然是知晓的。这种杀意,可不是一般的焚影阴焰,乃是更厉害,更阴寒的魂力力量。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比之前更加糟糕。
“姐,你是怎么了?”
妙玲显然是还没有摸清状况,唯向巧玲投去惊讶地目光。
她并不知道,巧玲的魂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对于这点,赵磐龙略知一二。
毕竟,与阴始凝的激战,让他得到了与鬼修之间较量的宝贵经验。对于鬼修实力,亦自是深有体会。巧玲之法,虽说与它所用之法类似,但却与那阴始凝略为不同,阴始凝那是通过强行燃烧魂力,短暂提升鬼修修为层次。而这巧玲,像是本身就有的修为的觉醒,像是寄宿在巧玲魂体内,一个沉睡的魂体,忽然被某些记忆,给唤醒。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突破,强大的魂力,不禁让他赵磐龙意识到那时的巧玲,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赵磐龙的本我意识,渐渐在觉醒的巧玲本我出现那刻,登时消失……
不,那不是消失,而是完全融入于其中,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也许是本我的潜意识,于印痕光门中见到的这段记忆,对于赵磐龙的本我而言,具有重大的意义!他的本我,已完全融入其中。
赵磐龙不由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巧玲所用之魂力,乃是催动的鬼道中最邪的焚影一道功法。这焚影一道的鬼修,其魂力催动的功法,本就包含着可怖的催破力量。不仅如此,这种功法包含着的不单单只有强大的威力,更包含着极为可怖怨念与恨意。何况,巧玲是他道侣,妙玲又在他身边,徐福又沉湎于回梦之中,一动不动。
而今眼目下,他赵磐龙根本不可能全力与巧玲一战。也没有任何的战意。
可是巧玲……
“定要杀之,定要杀之……”
巧玲失心疯般碎碎念着。她目光如血,盯看着立于下的徐福。更为诡异地,是赵磐龙注意到了这巧玲变化的容颜。
这是一种连续的变化,像是阴阳八卦占卜中的自然演化。
其面容,不再是巧玲,而是仅与巧玲略为相似的其他人,是一种奇怪的九转变化。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是亡国妖女!”
她披头散发,着玄黄长衫,虽头戴凤霞珠冠,却掩不住她形容的狼狈。但见抓抠着她的脖颈,像是挣扎着想要取下什么一番,每一下抠抓都是一条血印。
“姐!?”
妙玲想要飞身上前,赵磐龙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也就在下一秒,巧玲又变了副面容,痴声狂笑起来。
“精卫,精卫,胡不归耶?奴家愿饮尽汪洋而沉九泉!”
每一次悲愤的呼号,俨然就是她短暂一世悲惨的结束!何其悲惨!
这也预示着……
赵磐龙不愿意多想。目前的情况简直就是火烧眉毛。而他对于此等诡异的变化,却无办法方法,完全束手无策,仅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仿佛是九世记忆就在这一刻,汇于其魂,现在这浮于半空之上的巧玲,哪还有半分巧玲之容。就连装束也跟着魂体之形的变化而变化。唯一还能认出此魂的,仅有其髀处散发幽光的飞凤印记。
妙玲掩面而泣,直到她摸去了其娇容上的血泪,又一次抬首看时,情形另她是惊讶无比。
残破紫色的短披,以玄色之水作纹。
“这是……”
“我姐竟然是……”
巧玲的身体,满是血渍。一道可怖的贯穿伤,透过了她的腹部。仿佛是一道永恒的伤口。纵是她花容月貌,其颜如凌月昙花。但此刻的她,更多的,是悲伤,但却又不尽然是悲伤。还隐隐夹杂着一种急切想要冲出其魂力的某种强烈的念力。
“雨过天晴兮,珠落无声。君奉诏怀天道兮,儿女情隐。妾自乃晨露一滴,过目即忘。”
渐渐地,邪意的笑,于挂红的嘴角悄然扬起。
现在的人,不再是别人。正是徐福梦中之女——赵磐龙和妙玲异口同声的叫出声来。
“雨晴!”
“九转十世,皆因这负心之人。”
此言一出,这化为雨晴的巧玲目中,竟射出一道令人寒意无限的红芒。
此刻的赵磐龙,不由想到了一种极为邪恶的术法。这种术法,不由让赵磐龙浑身一抖。他畏惧的,并非是眼前化为雨晴的巧玲。他所畏惧的,乃是施展这一门极邪的道法的人。
早在五老峰,赵磐龙就听他师父全真子说过类似的邪术。
这种类似邪术,只存在于邪道,唤夺舍控魂。它能影响授术之人的灵智。而此法,早已遗失传承。纵是如今茅山道,也只能操纵失去生命的尸体体魄,顶多叫做夺舍。但控魂一说,大都是故弄玄虚,更何况现在这种控魂情况。
“也就是说……”
赵磐龙深知,如果没有极高的鬼道修为,想要施展出这样邪性的功法,是根本不可能的。照目前化身为雨晴的巧玲情况来看。还有一种令赵磐龙不敢去想的可能——强大的魂力产生的强烈念力,是驱动着这种邪功,不仅穿透了虚空隙,甚至再通过卧鱼玉佩上的禁制,直入这建立在卧鱼玉佩中的太虚空间,直接影响到授术之人巧玲,这样的修为境界,怕根本不是凡世人间界的修道之人能够做到的。就算是另一种可能,那卧鱼玉佩上存在着天才阶重重秘密禁制,这种邪术居然能依附于巧玲之魂体,安然进入,这种实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又一道强烈杀意,让赵磐龙不寒而栗。
化身为雨晴的巧玲手中,早已幻化出护身魂兵,只不过,她化形出的九幽鬼匕,不再如同往常,似乎这护身魂兵,也跟随着巧玲修为的提升,而发生了剧烈的改变。她手中提着的,哪里还是一柄匕首,而是一柄玄冥幽火飘飞的秦剑!
“九幽鬼匕变成了……”
赵磐龙话音未落。徐福的眼角滴落了血泪。他呓语般呢喃着。
“雨晴……余之过也,丹凤涅盘体……怎会怎会……九转灭凰……这是太阴阴剑……”
“太阴阴剑?”
“没想到你还记得此剑?负心汉!我等在你眼里犹如草芥!丧门星!琅琊紫虚殿本可以偏安于蓬莱!你妄为水行修道之士,所有门人死在了你野心之下!宗门化作灰烬!三千门人曝尸于荒岛!你更是一个卑鄙骗子,竟还舍得假惺惺地回忆曾经……”
化身为雨晴的巧玲,在赵磐龙的眼里,已经几近癫狂。但见她痛苦的摇晃着,于半空发出了凄厉的数声尖叫。每一声尖叫,都夹杂着痛苦的极强怨念。与此同时,数道黑气,自她口中喷出,化作万千幽魂,萦绕在手执之太阴阴剑周围,那太阴阴剑竟突然燃起了熊熊之炎。这炎,显然非同小可,亦非鬼道修士平日里用魂力幻化出的寻常阴焰,而是更加可怖的,玄冥鬼焰。
此情此景,不由让赵磐龙醍醐灌顶。他仿佛发现了巧玲如今,有如此变化的秘密。
要知道,这巧玲,乃是楚轩训练的杀手,其任务乃是与妙玲一道夺他之青龙乾坤玉,亦被唤做“青龙魂玉”;再者,按照鬼差楚怀所言,楚轩那厮啸聚鬼道修士,能于阴司作乱,想必这些鬼修,其鬼道修为均足以穿梭阴阳之间,自是极为高深,就这样一群鬼修邪士,想要企图掌控人间及幽冥地府二界,也没什么值得惊讶。
怪就怪在,若是巧玲被这楚轩操弄,她巧玲应该趁他不备便可动手,为何放过那之前的许多机会?三修之时,便可动手,楚怀来前,亦可动手,甚至在灵力云海,她和妙玲本可任他自生自灭。她何必等到现在?
除非这楚轩连天道也能探知,万事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下。若果真如此,他何必煞费苦心派二女做杀手,夺取一女娲神石所作之器。至少,这说不通。那么,而今眼目下,状况只可能出现在巧玲本身。
否则雨晴经历了九转十世,必然经历过九转轮回。要知道,那幽冥地府的奈何桥畔,孟婆汤一饮,前世既忘。既不轮回,又何来转世一说?前世不忘,哪有新生?
除非是楚轩预留后手,或早有部署。除开这种可能,赵磐龙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能导致九世之前的雨晴之魂觉醒。
就像……
就像是楚怀了解青龙魂玉的来历,又以地煞之修为,才破了神石之上一二禁制!
也就是说,徐福本人的回梦之法,恰巧破了楚轩在他亲自培养的杀手魂体身上,暗动的手脚!所谓隐秘禁制!而施术之人的修为,难以想象!
他赵磐龙在结合徐福所言,他之所忆,甚至他之所见。
如果没有猜错,一个唤为:“轩”的刺客,正是秦时楚轩,亦是隋朝末年的啸聚阴司作乱的楚轩,同时亦是要想杀他的岳丈,在当世化名做张晋城的楚轩!
仿佛一个跨越了二千二百年的阴谋,渐渐浮出了水面。而一切的起点,就在赵磐龙的眼前!
赵磐龙的本我与他我合二为一的那刻,他的目光扫向了徐福。
楚轩的本体,就站在他的身边。只是此楚轩,并非是彼楚轩!
“痛杀余也!”
徐福的魂体,骤然散发强大的灵力,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变得异常清澈。似乎亦是明白了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事非子所见。”
赵磐龙能感受到,这是水行道法所携至纯灵力。与巧玲的焚影至阴魂力,碰在了一起。形成了光与暗的屏障。如卦象中的异象:上坤下乾。亦如二人破魂石笋之景。
“风起云涌兮,心生万言。子违命护众生兮,阴阳界阻。余空有野望万里,抱憾终身。”
伴着魂灵二力相撞,激荡起的风。徐福魂体血泪潸然而下,随风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