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呈上来的是一块布料。
说是布料也不准确,应该只能说是几条布丝儿。
“大人请看,这料子名为金丝锦,是南番进贡给我朝的,十年方才有一匹。”仵作道:“这是我在死者的指甲缝中清理出来的,大概可以推测出,死者生前,与凶手有过缠斗。
这金丝锦最是娇贵,轻轻一碰就会抽出丝儿来。
死者的一个指甲缝里就清出这么一堆来,可见不仅仅只是一碰。”
凶手是谁,仅凭这么一块料子,也不敢确定。
但秦娆的嫌疑却是洗清了的。
十年才得一匹的料子,别说是秦娆……就是靳阳公主都不见得能有啊。
仵作的目光仍旧在往秦娆身上飘,似乎是希望她能开口说点什么的样子。
但见秦娆始终都不开口,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急了。
未免被人发现异样,只好将头低下,遮掩情绪。
秦娆瞧得稀奇,一时倒也猜不出这个仵作又是谁的人了。
她的嫌疑洗脱,便也就没有再留在衙门的道理。
苏梓就是有心想要在寻些什么由头,也根本开不了口。
那金丝锦制成的衣裳,这会儿可就在他身上穿着呢!
秦娆认不出来,不代表胡大可也认不出来!
他要是敢多言扣留秦娆,胡大可必然会当堂讲出这个事实。
外面可是还有百姓围观看热闹呢。
他再一次恨透了秦亭镇这个大案小案,都要公开审案的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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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娆离开衙门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焦急难安的苏枞和仍旧一脸温和的苏柏。
“既然来了,正好将文书一起签了,免得改日还要在跑一趟。”秦娆面无表情道。
苏柏微挑了下眉:“秦老板大气,足足五成股,竟是一眼都不眨,过后也不还价。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尤其是我瞧着,秦老板的饭馆似乎刚装整完吧,以后的生意,怕不是要更加蒸蒸日上,五成股可是……”
秦娆懒得搭理他,重新回了衙门办理文书的地方,签好一式三份的分成协议,拿走自己的那份,一声未吭的走了,留苏柏一个人在原地,想说的话都憋在了嘴里。
待苏柏拿着文书出了衙门,秦娆同苏枞的身影,早就已经不见了。
“爷,这秦娆是不是有些太不识抬举了?咱们是不是给个教训?”黑衣人躬身在苏柏身侧问。
从来没有谁敢这么甩自家这位爷的脸色,这秦娆可是头一位。
苏柏却是笑了笑:“不必,有点脾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衣人垂下的眸子里情绪翻转,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应了声:“是。”
“姓姜那小子,这会儿到哪了?”苏柏问。
黑衣人:“回爷,往江北府的路上呢,得爷您的吩咐,派人紧盯着呢。”
苏柏嗯了一声:“盯好了,必要的时候,给他添点麻烦,动点手脚也是可以的,只是身子却不能破了,我那位哥哥,可不喜欢用过的。”
黑衣人应是。
“秦娆这个小饭馆,是个好地方,露个什么消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苏柏走到自家门口站住,望着旁边的秦家小饭馆。
黑衣人敛了敛神色:“爷的意思是……”
“等开张了,把姓姜那小子的消息,透露给秦娆。”苏柏笑了笑:“只是逃跑怎么够?”
“爷是想让秦娆休了姜沉?”黑衣人谨慎道:“可秦娆未必会愿意……她对那个小夫郎,着实挺上心的。
万一她将人找回去了,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苏柏笑:“不愿意,咱们使办法让她愿意就是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这不就是个例子?”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淡淡的开口:“秦娆约摸是姜沉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了,若是连这份温暖都散了,啧啧……那才有意思呢。
也不知道那小子到时,会不会受不住打击,一了百了?你们可得把人给我看好了,出了事儿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黑衣人奉承道:“还是爷您的手段高,属下望尘莫及!属下一定将人看好,爷您放心。”
苏柏受了这一句拍马,并未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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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小饭馆的后山里。
秦娆面无表情的靠在树干上。
苏枞在她身前跪了,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给苏柏那五成股?你明明……”
“明明什么?”秦娆冷漠的打断了他:“明明可以把你丢下,来个抵死不认么?你觉得现实么?”
苏枞低下头,不说话。
他知道他异想天开了。
苏柏既然拿了他做刀,对秦娆下手,又怎会毫无准备呢。
“区区身外之物罢了,我还瞧不上。”秦娆淡淡道。
反正那文书上签的是秦家小饭馆,分五成股给苏柏。
可她也没说重新开业的小饭馆,依旧还叫小饭馆啊?
她早就已经重新去商会注册了新的商照,名字都改好了,叫秦家大饭馆!
“再多的银钱,难不成还能有买你时破费的多?你要真心内疚,不如早些坦白身份的好。”
秦娆淡淡的道:“也好叫我知道,我搬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雷。
这要是炸了,有几分可能不粉身碎骨。”
苏枞闻言,抿了抿唇。
好半天后,他才开口道:“我名苏枞,是皇七子……”
苏枞的生母,是一个歌女。
意外得了皇帝的宠幸后,生下苏枞难产而亡。
苏枞幼时倒是还有奶娘宫人照顾,但三五年过去后,那些人发现皇上根本不重视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便开始对这位歌女所出的皇子不在上心,甚至私扣他的一切吃穿用度。
到了后来,苏枞甚至连冷饭剩菜都吃不到了。
那些人拿了本属于他的膳食,吃过后宁可喂狗也不会给他。
苏枞是得了一个好心的老太监照顾,才顺利活下来。
可等他长到十二岁,老太监病故了。从此他就只能靠着帮那些宫人跑腿做活换口饭吃。
二十岁的时候,老皇帝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便召见了他。
贵妃杜梦若担心苏枞受重视之后,会影响自己儿子越王苏柏的地位,遂设计他同一个男伶,在别国使臣的洗尘宴上有染。
并遭了一群人围观。
老皇帝深感丢人,遂厌弃了这个本就没见过两面,走在路上遇到都不一定认识的儿子。
苏枞被以有辱皇室声名的罪名,贬为庶人。
杜梦若和越王用了一些手段,将苏枞弄成奴籍,并在脸上刻了一个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