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悲悯
段子安笑道：“萧公子认不认识行我不打紧，只要我记得萧公子这张脸就行。”
“这十年您过的一定很艰难吧！” 萧云澹上下打量了段子安寄舍的这具身体，啧啧叹了口气，道：“想当初您可是所向披靡、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手持一把恤御剑于顷刻间击杀拜月族数千之众，斩杀数万名四派联盟弟子于天虞山脚。那是何等的豪壮！可现如今，你半吊着口气拖着这副凉了半截将要入土的皮囊，顶着他人的脸，东躲西藏的讨生活，让人看着真是惋惜。”
墨殇以为萧云澹的话会令段子安元神激荡，可段子安并无波动，元神固稳，气息平畅。
“我见萧公子仙姿卓绝，根骨奇佳，年少有为。相比较而言，在下的这副皮囊确不是上佳之选。”
萧云澹道：“叔伯这是在威胁我？你可别忘了，十年前你就是死在我的手里。”
段子安冷言道：“我当然没有忘。”
萧云澹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道：“我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毕竟十年前是我亲手杀了你。说起来，叔伯应该跪下来好好感谢我。若不是当年我仁慈，想来叔伯如今也和天虞山脚下的那些孤魂野鬼一样永世不得超生。”
“你？仁慈？”欧阳云听着这两个字，觉得又好笑又绝望。
十年前的天虞血战后，天虞山几乎成为修罗炼狱。山道上堆满了聂世弟子的尸体，大多数被萧云澹所率的四派联盟弟子斩断了头颅掏了金丹，还有一部分聂氏弟子的尸体被横切数段。放眼望去，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而后，天虞山上所有聂世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被扔到那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下，乱石、炮火……
而眼下，这个杀人的魔头竟然说自己仁慈。
“为了重生，你不择手段侵他人精魄，借体还阳。今日我来，定要带你回去，将你交给众派家主们处置！” 萧云澹说着，示意所有弟子同他一道，一起出手。
欧阳云冷笑了一声，打出恤御剑。那柄御剑出手之后，便分裂成一对阴阳鸳鸯钺。那阴阳鸳鸯钺裹着浓稠的阴气，在所有萧氏弟子周围盘旋一周，形成了一道阴气牢，围在里面的萧氏弟子就算是用尽浑身灵力合力也无法冲破。
同时，他双手发力。一时间，天山劈下数道雷暴，无数的乱石从湮苍山上滚下，冲向那阴气牢之内。眨眼间，地动山摇，整个黑夜被炸的透亮。
“布阵！”萧云澹一时慌了，躲到阴气牢的最中间。
所有萧氏弟子变换成分列阵，剑尖相触，形成一道道剑界。
“起！”墨殇的命令一下，数百名墨殇弟子手持仙剑，踩着滚石从山上跃下。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欧阳云说着，食指中指打了个响。一瞬间，数不清的螟嵬虫从剑界中那些萧氏弟子们的脚下钻出。
“啊！”
萧氏弟子们设的那些剑界尚且可以帮他们抵挡雷暴滚石，但却无法帮他们抵挡从地下钻出的螟嵬虫。一时间，那些弟子们全部慌成一团，纷纷涌出自己所设的剑阵。
“放我们出去！”他们拍打着欧阳云所设的阴气牢，无助的高声哀求着。
“段伯伯，把这个阴气牢撤走，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萧云澹连滚带爬地跑到欧阳云面前，拍动着面前的阴气牢的牢壁，请求着。
“出去？”欧阳云走上前，摸着面前那道阴气牢，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屠杀聂氏那数万条性命的时候可曾想过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脚下爬出的螟嵬虫越来越多，越来越暴躁。
不一会，数十名萧氏弟子已经被螟嵬虫咬成渣。
轰天的雷暴声和着萧氏弟子的惨叫声让这夜，如同十年前天虞被屠的那一夜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墨殇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于心不忍。面前的这些弟子，年龄大多只有十几岁，想来他们并未经过那场大战。如今前来，也只是完成萧氏父子的命令而已。
一段尘封在记忆中的画面不觉间涌
“爹，墨伯伯，可否把这些孩子、老人、阿姨和那些刚入拜月族的小弟子都放了！”
“梅儿，他们都是拜月族的人。就算他们再无辜，也改变不了拜月族屠杀我数万中原百姓的事实。”
“是啊！你墨伯伯说的对，你和殇儿被俘之时，没人因为你们是孩子而心软。况且如果我们把人放了，难保他们不会伺机报复。爹不是和你说过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吗？”
“可是爹你不是说人之谤我也，与其能辩，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与其能防，不如能化。我们与其惩罚这些从未伤害过我们的人，不如给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你不恨那些人吗？若不是他们抓了你，你的 也不会碎裂。现下，或许这辈子都无法重新结丹了！”
“我恨石苍海，恨那些抓走我的人。可我不恨这些从未伤害过我的人。结不结丹又又何妨，墨殇哥哥说了，他会护我一辈子，不结丹我也会很快乐。可若是你和墨殇哥哥的父亲杀害了那些无辜的人、无辜的孩子，我会感到失望。因为我爱的人们做了我无法原谅的坏事。”
十三年前，梅儿用这一番话说服了聂若怀和自己的父亲，救下了数万名拜月族的老幼妇孺们。
十三年后，看着面前的那些挣扎着的萧氏弟子，墨殇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忍之心骤然升起。
“欧阳宗主，求求你，放我们出去！”墨殇的耳边，哀求声越来越大。
欧阳云大笑。
一阵异香从阴气牢壁处传来。受到了那异香的刺激，那些螟嵬虫突然间不再躁动不安，它们全部调转方向，爬到了阴气牢边，扒着阴气牢往上爬。
那些被困住的萧氏弟子们本以为可以暂时舒一口气，可那些攀在阴气牢壁上的螟嵬虫在他们的四周头顶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虫网。它们胀大的眼珠正贪婪的盯着他们，仿佛下一刻它们就要坠到他们的身上。而同时，它们嘴里不断流下的血哈喇如同急雨般不停地坠到他们的身上。
“你们干嘛呢，赶紧用剑气把它们给我弄死！” 萧云澹低吼，身体不自觉地蹲下，躲在旁边弟子们中间。
那些萧氏弟子们眼下哪有什么胆子，他们踩着脚下已被咬烂的同门弟子们的尸骨，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所有人都靠在一起，努力的与周围那些螟嵬虫保持最远的距离。
欧阳云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萧氏弟子们异口同声道：“当然想活。”
欧阳云道：“这艾黍香可以吸引螟嵬虫，压制其躁性，帮你们争取半柱香的存活时间。只要有人可以在半柱香之内把萧云澹的双手剁下来，双眼挖出来，双脚砍下来，你们所有人就都可以活着回去！”
萧氏弟子们虽然全被欧阳云的话震惊到不知所措，可他们绝望的眼神中分明全部生出了一丝难以掩盖的光。
萧云澹青筋暴起，怒吼道:“你们如果杀了我，我爹知道会宰了你们！”
欧阳云听了萧云澹的话，突然大笑。看着萧云澹满脸恐惧的挣扎，他感受到了好久都没有过的畅快。
欧阳云道：“没错，你们杀了他也会被萧逸单杀死。想选择怎么个死法你们自己决定。”
那些萧氏弟子们你看看，我看看你。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人都会有一死，可谁也不会想在毫无准备的当下主动迎接死亡。
“不好，螟嵬虫又变狂躁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事实上，那些螟嵬虫并没有任何变化。可在那些萧氏弟子们的心中，此刻，那些螟嵬虫看上去确实好像变的更加狂躁更有攻击性。
“大不了我们不回萧家了！”惊慌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是啊，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他们萧家人不把我们这些低等弟子当人看，我们何必屈身于萧家！”
一时间，所有萧家弟子的情绪被煽动起来。
欧阳云和墨殇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啊！”随着萧云澹的一声惨叫声，众人寻声看去。
一名弟子砍下了萧云澹的右臂，并将那右臂抓起来摇晃示意。
萧云澹本以为躲在所有人的中间是一条最安全的路，可谁知道此刻他在人群中间，所有逃出去的路都被紧紧叠在一起的弟子们堵得死死地，根本没有空隙逃出去。
“你们就等死吧！” 萧云澹试图御剑离开。
“布阵！”一名弟子高声道。
没等萧云澹的脚尖离地，一面剑网出现在他的头上。所有萧氏弟子们祭出手中的仙剑形成了一道难以突破的剑网，就算萧云澹手中的上品宝剑灵力再强，短时间内也无法攻破。
“你们疯了吗？” 萧云澹彻底慌了神，脸上的傲慢变成了满满的惊恐。
欧阳云看着萧云澹，嘴角上扬。一股浓黑的戾气从他的体内涌出。
“破！”随着这一声，萧云澹头上的剑网骤然间劈下，数千仙剑围绕在萧云澹的身边。还未等萧云澹反应过来，那些仙剑已经深深地插入他的身体内。
一瞬间，萧云澹倒地，消失在那些萧氏弟子的包围中。
“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这畜生终于得到了他该有的报应。”欧阳云想着，抬头凝视着这黑透了的天。
“欧阳宗主，放了我们吧，这畜生已经死了！”一名萧氏弟子兴奋地喊着。
众人分散开。只见他们中间的人四肢全部被砍下，身上有数不清的血口……总之一眼望去，惨不忍睹到无法找到任何词语来形容眼下的场景。
“欧阳宗主，您让我们做的已经做完了，您该放了我们了吧！”另一名萧氏弟子附和道。
“很好！”欧阳云邪魅一笑，双手一撑，那阴气牢瞬间缩紧，而那些螟嵬虫也瞬间躁动起来，向着那些萧氏弟子们爬过去。
“欧阳云，你说过要放了我们的！”那些弟子们惊呼。
“你们背恩忘义，还想活着？”欧阳云的话刚说完，掌心聚力。一股强烈的掌气将那些螟嵬虫瞬间推到那些萧氏弟子们的面前。
就在那些萧氏弟子们不知该如何抵抗之时，一道清寒色剑光打去，那些螟嵬虫被弹飞，同时，那道阴气牢也被那道剑光瞬间破开。
“你做什么？”欧阳云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墨殇。
墨殇收回君子意，道：“放了这些无辜的人！”
欧阳云瞟了墨殇一眼，冷言道：“无辜？墨宗主，他们适才可是要致你于死地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上沾着的无辜之人的鲜血可比眼前这些人多吧！”
墨殇道有些无力的回答：“就当为梅儿积些德！你应该了解梅儿的性格。若她没有被怨念戾气侵蚀魂灵，她在这，会同意你以此等骇人的手段滥杀无辜吗？萧云澹已死，其他的人，都放了！”
欧阳云道：“若梅儿在，你觉得她会放了这些与他人勾结屠了自己全家的萧家人吗？”
墨殇紧握着欧阳云的手腕，道：“这些孩子看上去大多都是十几岁出头，你确定他们参加过十年前那场血战吗？再者，若你此刻杀光这些人，那不仅你，梅儿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想要十年前的事情重新上演吗？”
段子安的指尖微颤，想了很久。
墨殇看着那些萧家人道：“还不快走，等死吗？”
那些萧氏弟子对墨殇做个揖，在欧阳云未反应过来之时，纷纷仓皇逃离。
段子安覆手一收，地上猖獗的螟嵬虫瞬间消失，围在萧氏弟子面前的那道阴气牢也瞬间消失。
墨殇问：“所以说，我刚到金氏那晚，在我房间驱使螟嵬虫的人是你？”
段子安答：“是。”
墨殇问：“是因为梦荇死在我的手中？”
段子安摇头道：“不是。我知你彼时也无可奈何。”
墨殇不解道：“那为何要对我出手？”
段子安道：“因为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