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千万抱紧
清晨,天色渐亮。
村里陆续有人想到篱桑家串门,瞧瞧昨晚那对进村的俊俏小夫妻。
篱桑家却院门紧闭,无人回应。
到了下午,村民们觉出不对劲来。
他们让一个青年人翻墙进去察看,才知篱桑家出了事。
太惨了,一家四口,三个惨遭毒手,死状惨烈。
篱桑被绑在床头,脸色煞白,一被人移动就喊疼。
德高望重的村老很快被请来。
众人围在篱桑家,从篱桑口中得知,那对小夫妻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
村民们听得义愤填膺,纷纷叫嚷着绝不能让此等凶徒逍遥法外、再去害人。
可众人虽如此说,却是谁也不愿蹚这浑水去追拿凶徒。
生怕因此耽误家中生计,或是丢了性命。
遣人去县城报案,又得来回至少十日。
等官兵赶来,只怕那小夫妻早跑得没了影。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说,不如去找几天前在附近剿匪的靖乡卫帮忙。
“那靖乡卫剿匪护民,身手不凡,定能为我们做主,将那夫妻二人绳之以法!”
提议的汉子道。
此事就此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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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叶苑苨正带着深非也,于蜿蜒崎岖的山路艰难骑行。
深非也高热未退,神志迷糊,伏于马背上,倚在叶苑苨身后。
他抱着叶苑苨细软的腰身,几乎整个身躯全倾在她肩头,压得她腰背难直。
而她还担心深非也瘫软的身躯,随时会不慎滚落马背,掉入悬崖。
于是,她不停来握他的手,以确认他是否抱紧,又轻声嘱咐:
“非也,千万别松手!”
深非也尚存一丝朦胧意识,隐约听闻心爱之人唤他抱紧,遂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些。
每每行至狭窄路段,叶苑苨会独自下马来,牵缰缓行。
如此一来,行程艰难且迟缓。
而她还不敢停下,生怕熟悉山路的村民很快追来,自己对付不得。
她咬牙强撑着,直至傍晚行至一处有潺潺流水的峡谷才停下。
她蓄起全身的力,小心将深非也扶下马背,安置于溪边一块平整的石盘上。
将马拴到山林边一块丰茂的草地上,任它啃食青草。
回身来看深非也,只见他两颊绯红似血。
英挺的眉紧拧,双眼微闭,不住颤动。
嘴唇干裂发白,微微开合。
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似正与体内肆虐的高热奋力抗衡。
如此痛苦的模样,令叶苑苨一见便红了眼眶。
她拉过他的右手,只见他手掌肿胀,比正常时大了近一倍。
一层层小心剥开他小臂伤口处的粗布,叶苑苨霎时掉下泪来。
伤口又黑又肿,惨不忍睹,边缘呈现出不正常的紫黑色。
丝丝缕缕的黄白色脓液,正从伤口中渗出。
叶苑苨抹了抹眼泪,咬了咬牙,决定帮他先清理伤口,再重新上药。
她匆匆拾来一堆干柴,点起火堆。
将匕首置于火焰之上,炙烤了片刻。
随即,深吸一口气,拉过深非也的右手,将匕首小心靠近其伤口。
才刚触到,昏迷中的深非也,便疼得身子猛地一颤,缩回手臂。
叶苑苨即刻惊慌失措地收回匕首,泪水决堤而出。
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小石子上。
叶苑苨抓过深非也完好的左手,将其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
哭得泣不成声地道:“非也,对不起!”
是自己连累了他。
她跪在他身侧,泪眼婆娑地盯着他,一时显得十分无助。
深非也缓缓睁开烧得猩红的眼,尽量柔情地轻声哄道:
“苑苑,别哭,我睡一觉便好。”
声音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昨日,为摆脱那帮杀手,他一路往东疾驰。
却不想,也甩掉了苏云亦派来保护苑苑的暗卫。
如此,在村庄遭那家人算计时,才会孤立无援,害得苑苑这样艰辛,这样无助。
都怪他太自以为是,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护她。
谁知,现下自己却成了她的累赘。
叶苑苨殷切地盯着他,不住点头,喃喃道:
“对,睡一觉就好了。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深非也听出她话语中的恐惧,不由心酸。
奈何自己瘫软无力,浑身滚烫,狼狈至此,给不了她一丝安慰。
他强忍周身痛楚,费力抽出被她紧握着贴在脸上的手。
手指颤抖着,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嘶哑地道:
“苑苑,莫怕。我不会轻易抛下你,就此离去。”
顿了顿,又气息微弱地道:
“但倘若……我当真不成了,你也切莫害怕。”
“苑苑,即便你孤身一人,也定能平安抵达平木城。”
叶苑苨听他说出似诀别的话,泪水顿时潸潸而下。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拼命摇头。
满心悲戚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深知,身处这荒僻的深山老林,若他一直高热不退,伤口持续恶化。
那死亡之事,也绝非戏言。
他若因自己死在这荒郊野林,她要如何跟他父母交代,如何再心安地活着?
想到此,她又稀里哗啦地哭了一通。
只恨自己无用,恨自己不够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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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愈发深沉。
叶苑苨手提牛皮水壶,至溪边打水。
一阵轻柔的晚风吹起,脸颊粘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酥酥痒痒。
伸手一抓,摊开掌心一看,是一粒蒲公英。
“蒲公英?”叶苑苨轻声呢喃。
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从前在山庄时,有一次见杜郎中采回许多蒲公英。
她多嘴问了一句,蒲公英能治什么病?
杜郎中说,将蒲公英洗净捣碎,敷于伤口,能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对伤口炎症有缓解作用。
溪边草地上的蒲公英开得正盛。
叶苑苨采回一大把,将其洗净捣碎后,轻轻敷在深非也的伤口上。
深非也傍晚清醒了一阵,很快又昏睡过去。
这会儿烧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喊娘,有时也唤她。
唤她时,总是幽怨的语气,令她听了颇为痛楚与愧疚。
不由紧抓他的手,哭着安抚:
“非也,只要你能挺过来,我都应你,好不好?”
可他浑身烫得若火炭一般,还不时剧烈抽搐,四肢痉挛。
一副将死之态,着实吓坏了她。
现下,只盼他命硬一些,能被这蒲公英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她不停用锦帕浸湿溪水,为其擦拭额头、脖颈、手臂等部位,帮他降热。
如此忙到下半夜,深非也终觉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