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章 火烧燎原
我忽然想起那夜在翠烟楼,张軏披着月色为我挡掉泼来的热茶,瓷碗碎裂声里他后背烫出血泡。
他捻着我鬓边茱萸花瓣的动作,此刻他跪地的身影与记忆重叠,而今他腰佩绣春刀,跪在另个男人脚边,连脊梁骨都淬成了寒铁。我指甲深深掐进汉王腰间软肉。
嘶...朱高煦吃痛将我扯入后殿时,袖口带翻了案上的鎏金烛台。锦衾翻红间,他耳畔的热息混着酒气:莲儿,你总爱在榻上议政。
我咬住他喉结轻笑:殿下忘了?妾昨夜梦见妖僧姚广孝,他站在玄武湖心,用佛珠串起太子生辰八字...
烛影摇曳中,我望着帐顶蟠龙暗纹,想起张軏那一眼,他眼底的朝气确然褪尽了,只剩战场淬炼出的冷铁光泽。
汉王瞳孔骤缩。他翻身压住我乱蹬的腿,指甲在我锁骨上划出红莲:那秃驴早该绝了。
我顺势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谢晋在昭狱受刑三月,却咬紧牙关未吐半句太子密事。若放出他来,以';忠义';之名收买人心,文官清流自然会站队。
此人虽文弱,却最擅布流言。若让他在翰林院散播太子勾结方士的谣言...
话音未落,他已撕开我胸前绫缎,牙关紧咬的模样像极了狩猎的狼。
三更梆子响时,我赤足踏过冰凉的青砖,侍女春杏捧着参汤战战兢兢:娘娘,张大人在廊下候了半宿。
我抚平裙裾上的皱痕,铜镜里映出一张被情欲熏染的脸。推开雕花窗,雪光刺得张軏眯了眼,他腰间新佩的锦衣卫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红莲...他喉头颤动,却终未跨进那道朱漆门槛。
我捻起他袖口未化的雪粒,指尖划过他眉间旧疤:汉王已命你督查漕运司,明日记得去昭狱,替谢大人';松松筋骨';。
他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愕,我顺势将帕子塞入他掌心:张大人,保命要紧。
三更梆子声裂帛般刺破夜色时,我踏过青砖地上的冰棱走向昭狱。
春杏灯笼里的烛火被寒风撕成碎金,在石壁上投下狱卒扭曲的影子,像无数鬼手攀着墙壁爬行。腐血与铁锈在甬道里凝成腥雾,呛得我喉间发甜。
谢晋蜷在第三间水牢,锁链缠住他肿胀的脚踝,膝盖骨凸出皮肉,活似坟地里曝晒三日的尸骸。
我蹲在铁栅前,指尖划过他溃烂的手腕:三个月了,谢大人。太子给的忠义饭,可还吃得香?
他咳出一口混着血沫的痰,喉间咯咯作响:娘娘...以为...孝悌仁义...能换几斗米?
我抛入牢中的金锭撞在石板上,溅起的火星灼亮了他溃烂的脸,金锭滚进污水里,染上暗红。
太子早忘了翰林院的谢御史。我抽出袖中弹劾奏本,纸页上";都察员贪墨三十万漕银";的字迹被烛火映得猩红,汉王记得。
我蹲在铁栅前,指尖划过谢晋溃烂的手腕。腐肉的气味混着污水腥臭钻进鼻腔,他却突然攥住我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娘娘可知...都察院那帮蛀虫里,有太子的亲信?他喉间的咯咯声像是锈蚀的齿轮,贪墨三十万漕银,够太子养三支私兵。
我掌心冷汗沁出,袖中奏本险些滑落。太子私兵...朱棣最忌结党,若此事坐实……
谢晋的指甲抠进石板缝,血痕蜿蜒如毒蛛爬过:娘娘要借我这残躯撕开口子,可想过...御史台的笔,能捅多深?
我俯身贴近铁栅,胭脂香与血腥气在狭小的牢房里绞缠。捅到能让你母亲续命药不断,捅到你稚子不再嚼草根。
金锭在污水里泛起暗红波纹,映得他溃烂的脸忽明忽暗,更捅到...太子跌下东宫之位。
他忽呕出黑血,溅在奏本";贪墨三十万";的字迹上,墨色晕开如一朵腐莲。
我将奏本塞入他掌心,指尖沾上黏稠血块:明日早朝,汉王会递这纸页。御史台...需谢大人亲自去。
夜色如墨,我站在昭狱的甬道尽头,望着谢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身后,张軏静立不语,腰间绣春刀泛着冷芒。我回眸望去,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化作无声的叹息。
红莲……他终是开口。
我轻轻摇头,止住了他的话语:张大人,明日之事,还需仰仗您了。
张軏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拱手应道:臣,遵命。
夜色渐浓,我转身离去,心中却如这夜色般,难以平静。
张軏,我要为你铺平一条路,就得助汉王爬上那高位。那张纸,如同一颗种子,种在了御史台,也种在了这大明的朝堂之上。
谢晋官复原职那日,永乐殿的雕花梁柱上栖满寒鸦。他拄着瘸腿踏入殿门,腐臭裹着药味弥散开来。
朱棣的龙纹袍角扫过白玉阶,目光钉在谢晋肿胀的脚踝上:谢卿...这伤,昭狱给的?
谢晋低头,掩饰着眼中的恨意,陛下,微臣在昭狱中蒙受些许苦楚,但托陛下洪福,终得以保全性命,回归朝廷,继续为陛下效力。
臣...谢晋咳声如裂帛,将奏本高举过头,都察院有人贪墨漕银三十万,都察院上下包庇,贪墨成风!太子亲信疑涉案其中。奏本递向御案时,殿内骤静,唯有阳光在";贪墨";二字上投下猩红斑。
朱棣愤怒地掀翻了御案,漕银账簿如同秋叶一般散落一地。他的脸色阴沉,声音如同雷霆般轰鸣:太子在朕北伐之时就是这么监国的?都察院本应监督百官,却自甘堕落,贪墨如此之巨!
即日起,禁足东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半步!这雷霆般的怒喝声震得梁上寒鸦惊飞,宫中上下无不惶恐。
朱棣将目光转向汉王,语气稍缓:汉王,此案交由你彻查,一定要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见状,心中暗喜,知晓这场权力的角逐终于有了转机。谢晋虽面色苍白,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如铁。我悄悄退出殿外,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这一局棋,终于要开始了。
太子被禁那夜,我立在承天门的石阶上。张軏的呼吸声在身后渐近,红莲簪上的珊瑚坠子碰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