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作悠子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尽是泪痕,许久她缓缓站起身,他们牵着手走到崖边…
“ 你还有什么愿望么?”
郑浩问她。
“ 别有来生。”
深作悠子没有思索,回答得轻易。
“ 谢谢你成全了我。” 郑浩的语气诚恳:“ 白门里的每一个生灵都在等一个可以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人。”
“ 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不再恨我,谢谢你给我圆满。”
她没有辜负父亲对她的期许,她完成了深作家族的使命,同时她也终于做了一回她自己。
深作悠子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或许没有比这样更好的结局了。
唱戏的声音忽然响起,初时隐隐约约,再而十分清晰,连鼓点都似落在耳畔,那戏腔百转千回,缠缠绵绵,直入人心……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身后的阁楼刹时灯火通明,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戏台上的表演出神入化,一曲戏文唱遍了千种百种爱恨离别愁与悲欢遗憾苦。
郑浩与深作悠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微笑着看着彼此,一起点了点头,像是做了某种郑重的承诺。随即决绝的向前一跃而下,葬身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零,照奴孤零……
只余戏声送他们最后一程。
空青和顾生刚回到满度神府时,白无双就禀报了郑浩与深作悠子跳崖的事情…
“ 嗯。” 空青没有任何意外,转而问道:“ 移魂入仙体的事情准备好了么?”
“ 时辰一到便可开始。” 白无双恭敬地回答。
空青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顾生说道:“ 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顾生边走边问道:“ 深作悠子当时还是你出手救回来的,你为什么救她?现在又放她白白死了?”
空青笑了笑,没有回答,安顿好顾生后,他来到关押着应观陈的地方,白无双正将桌上完好无损的饭菜收回食盒里…
“ 呦呵,还活着呢?” 空青双手插兜,走近应观陈,潇洒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修长笔直的双腿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老板,这小子油盐不进啊,什么也不吃。” 白无双趁机汇报工作赶紧甩锅,饿死了可不关他的事。
空青摆了摆手:“ 不吃就算了,这餐食简陋,不合少爷的胃口。”
“ 呵…” 应观陈坐在地上,他仰视着空青,本就病态的气质此刻似乎快要碎了一般:“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 白门不是你一直想要来的地方么?” 空青站起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应观陈说道:“ 这不是你费尽心力想要来的地方么?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又要走?小少爷总是这么随心所欲可不好。”
“ 要不你给我个痛快?” 应观陈挑了挑眉毛:“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不然你杀了我吧。”
空青猛然扑过去,单手扼住应观陈的脖颈,手背的青筋泛起,他压低声音道:“ 有些时候我真想干脆搞死你算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我给你的那些劝告你当什么?穿堂风啊?”
应观陈挑衅似的挺起脖颈,任由他掐着也不挣扎:“ 那你怎么还不掐死我?”
“ 顾生把你当朋友,杀了你他会不开心的。” 空青松开他,逼近他说道:“ 好好做你的贵公子不好么?本分的活着有这么难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格好得阎王爷都不舍得杀你啊,千年难遇的富贵命,别糟践了。”
“ 这命给你你要不要啊?” 应观陈的眼神带着怨气:“ 拿自己母亲性命换来的富贵命你要不要?像养蛊一样被养大的富贵少爷给你你当不当啊?空青!空老板!你可真是缺德带冒烟的!”
“ 你都知道了?挺能藏的嘛。” 空青直起身体,他虚情假意地劝道:“ 行了,别这么矫情。”
“ 矫情?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长大的。不对,你知道,不会有人比你更知道了。” 应观陈的眸子通红,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是无力的愤怒与难以抑制的悲哀,他只说道:“ 你是知道,但是你无法体会到我的感受。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父亲一开始只知道沉浸在各路女人的温柔乡里,后来沉迷于长生之道,他根本都没正眼看过我,因为他从没当我是他儿子,他当我是他养的蛊。”
空青皱起眉头眯着眼睛一副嫌弃的表情,这是在演什么苦情剧?早逝的妈,不着调的爸,缺爱的童年和破碎的他?
“ 那都是你爹和白家干的勾当,和我有什么关系?” 空青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 白家背后的人不就是你嘛!”
“ 是,我承认,白家是替我办事的。但我也不可能24小时盯着他们吧,他们私下里利用职权做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时白家的当家人贪财,为了钱才答应了应殿炜的请求。”
“ 空青!你是我杀父弑母的仇人!”
“ 哈?杀父弑母?” 空青的眼角一抽,这罪名可太大了,他皱着眉说道:“你爹的氧气管不是你拔的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啊。”
“ 是你把他祸害成那个样子!我是为了早点结束他的痛苦…他全部器官都已经…已经衰竭了,活着只剩痛苦…我才……”
“ 嗯,你父亲竭尽全力寻求长生之法,他本人都还没活够呢,你帮他了断了,你可真是你爸的大孝子。” 空青撇了撇嘴说道:“ 你们应家祖传的无情无义,你也别装了。”
“ 我跟他们不一样。” 应观陈的神色里充斥着抵触,仿若有两种情绪纠结在一起。
“有什么不一样。” 空青难得现在心情不错,有耐心和他多说几句:“ 让我猜猜看,其实你母亲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应殿炜进出盲卡游戏,包括供奉邪神,你也早早的就知道。你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深信不疑,暗中调查之中发现了盲卡游戏的一部分秘密。不得不说,你比你父亲聪明得多。所以,你想方设法接近我们,让白扭扭去探查你父亲墓地完全是个幌子,是你接近我们的借口。再后来你取代白家,白家的藏书库里有很多关于盲卡游戏的记载,包括那个你发现的记录着我部分事情的卷轴,你从这些东西里知道了白门。从那时候起,你便动了心思,你想来这白门,你想在白门里满足自己的欲望。你的父亲只想跪拜在神的脚下乞求神明垂怜保佑,而你…你想的则是这个神明你当得当不得。只是,你不知道这个神明其实是我,白家也是为我做事的,你以为你无意中窥视到了秘密的全貌,实则只是冰山一角。我三番五次警告你让你别靠近顾生,甚至救深作悠子也是想卖你个人情让你老实点,可你小子是铁了心了,甚至利用顾生进入白门。”
“ 呵呵……” 应观陈咯咯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抬眸,眼神里阴森森的,虽然他是在空青脚下,可不见丝毫卑微,他仰着头注视着他:“ 向来只有我垂怜别人的份。”
空青抬起一脚踹向他的胸口,应观陈被踹得仰躺在地上,他挣扎着坐起身猛咳嗽了几声,啐出一口血沫…他知道这一脚空青是收着力度的,不然此刻他的肋骨已经刺穿内脏了。
空青蹲下身,抬手捏住应观陈的下巴,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血迹,说道:“ 其实,你只要听话一些,各方面品质都还令人满意,毕竟你也算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可以让你留在白门。以肉身留在白门,以后你可以人间白门随意行走,像我一样。”
一旁看戏的白无双看到这儿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只是白门里的一个灵,只能存在于白门,现实世界他是去不了的,他竟然开始有点羡慕应观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