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自然也不例外,调整些许神色,颤巍巍站起来,眼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抬着手僵在半空问道:“那你们这是. . .”
苏南初看见人已上钩,连忙擦干眼泪,低声道:“老伯有所不知,我们家中原本是做石料生意的,今日路过这里,看见着沟渠堤坝所用石头,便生了好奇,就想看看到底何物崩塌夺了我父亲的命。”
“谁知道看见这东西,就勾起来小时候记忆,我跟兄长记得这东西是石料里算是尤其坚硬的一种,用作堤坝又经过大量人力加工,为何会经常发生崩塌?”
老伯听见她问这个问题,脸色又沉下去,凝了半刻神色,挥了挥手:“这天灾人祸怎可预料。”
说罢,就直接开始轰人,似乎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行了,赶紧走吧,这不是你们这些小娃娃可以掺和的事。”
苏南初觉得这老伯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应该是这附近的住户,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正想多问一句,沈璟之突然从身后开口道:“若无可预料,为何此处旁外五百米,又被一路设下了二道简陋防御工事。”
老伯神色顿住,苏南初也眼神流转一瞬,突然想到自己过来时候看见对方那些土坡麻袋…
“此处,从水渠建成到现在为止,发生崩塌之事为零,唯有三次清淤,一次修缮。”
“按照常理,近数十年如此安稳,将会让所有人放松警惕才对,可是你似乎很担心这里会出事。”
沈璟之眯着目光,落到那老伯身上,看的男人有些无处遁形,眼神不由忽闪了一秒。
自然也没逃过沈璟之的目光,他走了几步,摸着堤坝石料,打断了老伯正欲胡乱解释的话,看过去道:“刚才过来之时,偶遇见有民众在抱怨…”
说是:这大坝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出问题,那老邓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每年都让咱们过来垒土墙。
随后附和者无数,无不再说,那老邓头再多此一举,且每年都会亲自盯着他们做二道防御…
“我猜,他们嘴里的老邓头就是你吧?”
这边方圆千米没什么人,他却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看模样似乎还似乎对此处十分熟悉,平日里应该没少过来此。
“这…”老伯刚欲否认,可是撞见对方早就信誓旦旦,已经笃定的眼神里。
瞬间愣了一瞬,散了几分底气,目光随即深了起来,盯紧这两人,眼神像是堆满了年代沉淀的深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人怎么可能过来就敢拿剑劈石碑,这可是修建水渠之时落下的刻文。
普通人又怎么可能会专门注意这些,刚才没注意,现在想想,她们刚才话里话外不都是在专门套话。
还去随意在意路过的村民聊天…
“这水渠贯穿东西,横跨十五城,自绪德三年修缮,至今已经二十余载…”
沈璟之意味不明低了低眸,在那老伯寸目不移的视线下,将剑劈向地面,摸着地上的划痕,自顾自继续道:“若是堤坝表面石材,燕尾榫都没有问题,绪德十五年,又有过二次清淤…”
孙礼负责此事,现在的工部尚书,贪财但有几分节操,生性圆滑却又怕死的很,他不该会做出砸饭碗之事。
所以阻拦水流,辅助堤坝拦水的竹笼和卵石应当也是没有问题。
那就只剩下了. . .
“地下根基。”沈璟之吐出来了这几个字。
说罢,他的眸色染上寒霜,冰封三尺,映着水纹波光,像是染上了淡蓝色的纹饰。
老伯像是被震惊一瞬,哑言失语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神过来。
粗布麻衣遮住看不见的地方,早就惊魂未定的浑身颤抖,指尖忍不住的哆嗦。
“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又问出来这么一句话。
问完之后他死死盯着沈璟之的脸,眼眶红红的,似乎还发烫。
沈璟之没有理会对方炙热的目光,只是将剑收至背后,轻飘飘道:“先父死于水患,便多了解几分罢了。”
“叔伯若是不介意,这几日可以劳烦多告知一些这里情况,万一,来年五百米外的那些工事就不需要了呢?”
这话可谓是暗示意思十分明显了,那老伯自然也听出来了,嘴唇哆嗦着,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颤抖的低下头,内心里似乎在做什么苦苦挣扎。
关东水患频发,来了无数个官员奉旨查探,但是大多数都是走的过场。
他明里暗里求助了无数遍都被轰了出来,还有一次他气急直言,被拖下去打断了腿,好不容易才找到会接腿的于大夫,这才能再次站起来,可是也留下了病根,每至冬日都会复发…
这是水渠堤坝啊,要用百年的东西,关乎成千上万条人命啊,他们怎么能如此草率。
他们这里唯一较乎关东优势的地方就是地下土质较为结实,哪怕地下根基未稳,也要比关东之处坚固许多. . .
可是即便这样,二十年已是极限了啊. . .
最后僵持了很久,老伯似乎已经将自己最后的几年时光都思虑进去了,才抬头带着无尽疲惫,含着滚烫的泪道:“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 .”
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 .
他已经一条腿入了土,顶天也活不了几年。
年轻人们不信他的话越来越松懈,他也不知道这没有根基的堤坝还能撑多久,若是有一天他两腿一蹬归了西. . .
这身后的庄子可怎么整啊. . .
他可以信任他们吗?是又换来一次被打断腿,还是. . .
他闭了闭双眸,其实…他问出来这句话,便是已经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