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侯征募会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
姜小粟踮起脚尖,迫切地张望着,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些被普通祭司抬出来的修士,他们个个气息奄奄,皮肤下面满是毒素堆积的色斑,显然在鬼蜮迷城中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人群中,不时传来劫后余生者的愤懑低语,他们带着深深的怨气,控诉着迷城内的遭遇。
“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修士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浮屠军的万夫长沈灾,他凭什么也能参加御前侯的征募!
他还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了探路的工具,我爹为了这张内场请帖,可是倾尽了家财,结果却毛都没捞到一根。”
听着那些修士的咒骂,姜小粟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快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在心底默默祈祷着:“长生天在上,请您保佑,让那个罪恶滔天的人渣,被剧毒的雾气彻底侵蚀,最好修为尽废,变成一个苟延残喘的活死人!
只有这样,我才能亲手为惨死的家人报仇雪恨!”
不远处,几名身穿浮屠军制式铠甲的千夫长,对于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反而相视一笑,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中一人满脸堆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得意,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老三,你现在就去预定一家最好的酒楼,务必摆上最丰盛的酒席!等沈大人试炼结束,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不醉不归!”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菜肴可以随意,但美酒必须管够!今日定要一醉方休!哈哈哈,想想就痛快!”
“等沈大人荣登御前侯之位,在女帝陛下耳边多美言几句,我们浮屠军今年的军费,至少也能翻上一番!
届时逢战必为先锋,战功唾手可得!前途似锦,未来不可限量啊!”
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声音洪亮,仿佛故意要让周围的人听见一般,全然没有顾忌他人的感受。
在场之人,都不是愚笨之辈,沈灾身为浮屠军的万夫长,突然现身御前侯的征募,这其中定然隐藏着猫腻。
稍微聪明点的人,仔细琢磨一下,便能猜到这背后的缘由。
如今正值漠北与大乾战火纷飞之际,各大军方势力都渴望在战争中捞取更多功勋,争取更多的军费开支。
而最快捷,最有效的途径,莫过于掌控御前侯这个职位,一个能够直接面见重暝女帝,在女帝耳边吹风的显赫职位。
只要一见到女帝,就大肆吹捧浮屠军的功绩,即使重暝女帝心知肚明沈灾背后的盘算,为了安抚军心,恐怕也不会过多计较。
这就是王庭之上,司空见惯的党派之争,权术博弈。
姜小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浮屠军千夫长们的对话,心中如同明镜一般透亮:“看来在征募盛会正式拉开帷幕之前,王庭的各大势力早已暗中角力,划分了各自的利益版图。
这御前侯的争夺战,想必是第三支柱所属的势力胜出了,否则,其他那些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这块肥肉。”
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深刻的用意,绝不会做出任何毫无意义的举动。
就在这时,又一名修士被祭司如同丢弃破麻袋般扔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发出阵阵呻吟,忽地,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坐起身来,状若癫狂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三百条岔路,竟然全部都是死路!王庭这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猴耍吗!
御前侯之位,根本就是镜花水月,谁也无法染指!
哈哈哈……所有人都是输家!谁都别想赢!谁都别想赢啊!”
浮屠军那几名原本还洋洋得意的千夫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寒冰冻结了一般,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们脸色骤变,如同凶神恶煞般冲到那名修士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给我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其中一名千夫长声色俱厉地逼问道。
那名修士全身都被毒雾侵蚀得不成样子,面容扭曲狰狞,但他却丝毫不惧,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
“难道我还说得不够明白吗?你们的沈灾大人,输了!彻底输了!
陛下圣明,已洞察一切!早就看穿了你们这群人在暗中搞鬼,想要借此机会夺取御前侯之位,所以干脆釜底抽薪,直接将御前侯这个职位彻底封锁,让你们所有人,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也别想染指!”
几名千夫长闻言,如同遭受雷击一般,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侥幸,再次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鬼蜮迷城里面,所有的岔路,全部都是死路,根本连一条生路都没有留下?”
其中一名千夫长身形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何至于此啊,陛下倘若真的想要废除御前侯这个职位,直接不放出来便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徒增事端,还省得我们这些人在暗中勾心斗角,省得支柱大人耗费如此心力。
偏偏要玩弄这般手段,难道……难道陛下是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我们浮屠军吗?”
几人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
……
与此同时,鬼蜮迷城之外,巍峨庄严的祭祀神殿。
“大祭司,以往的鬼蜮迷城试炼,为了选拔出真正的英杰,通常都会象征性地留下一到十条生路,以示天道留一线生机,为何这一次,所有的岔路都成了绝路,一条生门都没有留下呢?”一名模样清秀可人的少女,身穿朴素的黑色祭祀长袍,好奇地向身旁雍容华贵的颜璐请教道。
颜璐慈爱地抚摸着少女柔顺的秀发,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道:“你很聪慧,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我刻意点拨,只要你用心观察,仔细思考,便能洞悉其中的真相。”
少女眨动着清澈懵懂的眼睛,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过了半晌,她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困惑地说道:
“还是不太明白,难道真的是因为王庭内部各大势力争权夺利,为了争夺御前侯这个位子,暗中达成了某种肮脏的交易,垄断了这次征募盛会的名额,所以陛下才想要借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们,以示警告?”
颜璐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耐心地提示道:
“非也。”
“你再仔细想想,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结合当前漠北和大乾两国剑拔弩张的战局,以及御前侯这个职位本身,真正重要的东西。”
少女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再次陷入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周围一片寂静。
突然,少女的眼眸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骤然闪耀的星辰,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惊呼道:“难道说……”
颜璐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抵住少女娇嫩的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嘘,心知即可,不必言明。”
说到这里,颜璐缓缓转过身,遥遥眺望着笼罩在灰雾之中的鬼蜮迷城,幽幽地叹息道:“若是我的推测没有出错,迷城之中的那些人,大概率会全军覆没,这一次的御前侯之位,恐怕要空悬了。”
少女闻言,不禁粲然一笑,如同春风拂过,百花盛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
“这道题目,说难也难,难于上青天,但若是找对了方向,说简单也简单。
就连我这等资质,都要受到您的指点,才能勉强推测出其中的奥妙,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若是能够猜到,那才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颜璐忍俊不禁,伸出手指,轻轻揪住少女肉嘟嘟的脸颊,略带嗔怪地轻轻扯了扯,笑骂道:“真是瞧把你给能耐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若非我适时提醒,就你这小脑袋瓜,再想上一天一夜,恐怕都未必能够触及到正确答案的边缘。”
……
……
鬼蜮迷城,城内,压抑的气氛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沈灾双目赤红,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三百条岔路,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如牛,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支柱大人将如此重要的任务托付给我,我绝不能失败!浮屠军的军费已经捉襟见肘,连年征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伤亡惨重,元气大伤!
若是我这次征募落选,无颜面对麾下的同僚,更无颜面对苦苦期盼的支柱大人!”
“不!我绝不能输!我沈灾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竲!
一声尖锐的刀鸣划破沉寂,沈灾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在灰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猛地转过身,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锋般,牢牢锁定住剩余的几十名修士。
刀锋直指,杀气腾腾,沈灾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冰冷刺骨,不容置疑。
“继续!所有人,十人一列,依次上前,种下附心蛊,继续探索!我就不信了,以往每次鬼蜮迷城都会预留十条左右的生路,这一次,为何会一条都没有!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声色俱厉地咆哮着,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那些修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动弹分毫。
见他们无动于衷,沈灾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火山般彻底爆发,他声嘶力竭地怒吼道:“都聋了吗!我的命令你们没有听到吗!我让你们继续!继续给我去探路!”
在沈灾近乎疯狂的威压之下,所有人都如同惊弓之鸟,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之心。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如同行尸走肉般,硬着头皮上前,颤抖着抓住那令人作呕的附心蛊,强忍着恶心,将其按入自己左胸膛的血肉之中。
时间如同缓慢流淌的毒液,一点一滴地侵蚀着众人的希望和意志。
人数不断锐减,一个又一个修士倒在了毒雾的侵蚀之下,被无情地传送出了鬼蜮迷城。
最终,当所有岔路都被探索完毕,空旷的场地之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四个人,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
“咦?”
沈灾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许知易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略带惊讶的表情。
“你是……温梁?!”沈灾仔细打量着许知易,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道:“你的实力倒是不错,为何先前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你?”
许知易神情淡漠,平静地与沈灾那充满审视的目光对视着,对于他的疑问,置若罔闻。
“这枚附心蛊,就赏赐给你了,替我找到那条生路!”沈灾也懒得追究,抛出一枚绿油油的蛊虫。
许知易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接住了那枚散发着幽光的蛊虫,他漫不经心地将蛊虫捏在指尖,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
沈灾看到许知易如此“识趣”,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缓和了几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以为你会冥顽不灵,直接拒绝我的好意呢,不错,看来你比传闻中要略微聪明一些。”
“去吧!若是你能替我探寻到生路,从今往后,你温梁就是我沈灾的朋友,我保证,日后在浮屠军中,定有你一席之地。”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下一刻,许知易的指尖骤然发力。
“咔嚓”一声脆响,那枚绿油油的蛊虫,在他的指间被瞬间捏爆,绿色的浆液四处飞溅,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许知易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的沈灾。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沈灾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密布的阴鸷,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许知易神色依旧淡然,轻描淡写地说道:“想要让我受制于人,任你驱使,为你卖命?”
“呵!做你的千秋大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