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显然是被道士锋利的眼光给刺中了,我看见从她的瞳孔里闪烁出快速躲避的眼神。
二娘居然不敢跟道士的眼神对视,她胆怯了。
“老妖婆,你真给他喂下了一条蜈蚣?”道士用削铁如泥般的声音朝二娘凌厉地问道。
二娘居然没有正面回应道士的问话,而是采取了沉默的态度回应道士。
此时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二娘的懦弱和胆怯!
二娘的沉默等于就是默认。
道士快速移动到我躺着的床边,一把掀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当道士看到我的小腹处隆起的那个又红又肿的包块时,他的脸上立马凝结起了一层寒霜,用越加锐利的声音朝二娘大声喝问道:
“你怎么可以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对待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会遭天谴的!”
道士的喝问声就像是一道霹雳似的击中了二娘,二娘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道士这才朝跪在地上的崔致远闷声喝道:“你不是说你的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二娘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吗?你过来看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她做的好事!要遭天谴啊!要遭天谴啊!你叫我怎么轻饶了她?”
崔致远被道士震怒的样子吓懵了,收敛起一脸委屈得要死的可怜相,朝二娘问道:“二娘,你究竟在这个小兄弟的身上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手脚,把道长气成这个样子?”
二娘依旧沉默。
这种沉默完全是被人捉到了短处的沉默。
道士伸手在我肿起的包块处轻轻摁了摁,我立马就感觉小腹内的那条蜈蚣张开了钳子一般的獠牙,朝着道士吐着股股黑气。
道士急忙缩回手,朝二娘喝问道:“你究竟是用什么邪物喂养的这条蜈蚣?”
二娘这才喏喏地说:“也没有用什么太邪性的东西喂它,就是在一个土罐子里放上千把条蜈蚣,密封住,让它们在罐子里互相撕咬,相互残杀,存活下来的就可以种进人的身体里。”
我仍旧不知深浅地朝道士乐观地说道:“师父,你不要这么凶神恶煞的,这几个人都不是坏人。只要二娘把我肚子里的蜈蚣取出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道士朝我黑脸呵斥道:“你懂个屁!你已经被她朝十八层地狱里推了……”
“没那么悬吧?”我故作大度地讪笑道。
但私底下,道士的话还真的让的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十八层地狱啊!胆子再瓷实的人听了也会浑身冒虚汗的。
拔舌,剜心,油煎,火烹,哪一种酷刑用在人身上都够受的。
“没那么悬?看来你小子是真的还没见到棺材,不知道掉眼泪是什么滋味!小子,这回算是够得上你喝一壶的了!”道士说道。
我这时发现屋子里的几个人中,只有琼池站在屋子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用很镇定的目光在审视着我们中的每一个人。
我突然觉得整间屋子了,只有琼池的神情是最沉着冷静的。
琼池发现我在用眼角的余光注视她,居然朝我莞尔一笑,用眼神朝我暗示了一下什么,我没有领悟到里面隐含的真实信息,脑子有点迷茫。只是觉得琼池莞尔一笑的样非常迷人,眼角弯弯,嘴角弯弯,看了让人心生暖意!
屋子里的人把注意力的焦点都对准在我小腹处的这个包块上了,所以完全把一旁安安静静的琼池给忽略了。
我无意中注意上琼池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疑问:“琼池为什么会这么冷静?这小妮子的态度完全就是那种置身事外的淡定!这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到这样的状态啊?
此女子绝非等闲之辈!”
在我的念头朝着琼池那儿倾斜的时候,道士这时开始跟二娘做起了交易。
他尽量把自己的暴脾气朝腹腔里收了收,然后朝二娘说:
“既然他已经说出了他的条件。那么,这件事我就依了他。你,只要把喂进他肚子里的这条蜈蚣取出来,那么,我手里的这个锁魂符就物归原主。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不管你跟正一派从前有什么化不开的瓜葛,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找跟你扯上这层瓜葛的人了结去。别把所有正一派的人都当作是你的仇人!我说的话够宽宏大量的了吧?也够清楚了吧?”
跪在地上的崔致远迫不及待地朝二娘说道:
“二娘,你就答应了道长的条件吧?”
但是,二娘却很诚恳地说:“他肚子里的那条蜈蚣是取不出来的。那已经不是一条蜈蚣,而是种在他身体里的一个毒蛊!从今以后,他只有用他的精血好好饲养这个虫蛊,方可保他的平安!我说的是实话。”
听了二娘的这番说辞,道士把说话的音调竭力压制住地朝二娘闷哼似地说道:
“照你这话的意思,他就只有朝‘魔道’这条不归路上走了?”
“也不一定,那要看他的心性。如果他的心性好的话,这个虫蛊其实对他还是有益的。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你们道家不是最讲阴阳的吗?”
“心性?”道士冷笑道:“眼前这小子的心性我还不了解?你只要敢给他一根金手指,他立马就会把我们都点化成一坨坨金子,把我们拿去卖了!你信不信?心性都是关在一个密封着的黑匣子里的魔鬼!”
我连忙小声朝道士纠正道:“道长,我没那胆儿!也没那么贪!”
道士朝我呵斥道:“你滚一边而去!这时候还轮不到你插话。”
遭到道士严厉的训斥,我只要把自己的嘴巴闭严实了。
我瞟见一旁的琼池忍不住地在哑然失笑。
我的心里就有些不大乐意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水深火热的,唯独就这琼池想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似的看热闹。琼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于是我朝琼池瞪了一眼。
琼池居然回瞪了我一眼。
美目流转间,我觉得琼池就连瞪人的样子也让人不禁怦然心动,我的一颗心竟然被琼池美目流转的眼神瞪得扑通扑通的小小地跳动了一下。
就这么一跳动,我的血压似乎一下子升高了些,我的左腿居然本能的抽搐般地动了一下。
我好像能动了?
条件反射?
难道我在恢复中?
有了这样的反应和体验,我的内心生出一阵按耐不住地狂喜。
更无语的是,我的兄弟居然也在这个时候慢慢开始苏醒……
这样我尴尬之极。
于是我只好朝道士求援,小声朝道士说道:“师父,我冷,把被子给我盖上一下。”
道士愣了一下,嘟噜道:“冷?”,满脸疑糊地“咦”了一声,眼光突然就朝一旁的琼池那边转了过去。
这时二娘却惊讶地说道:“这小子究竟是啥身体底子啊?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听了二娘的话,道士这时才想起来问最关键的问题。他冷声朝二娘问道:"你们究竟把这臭小子怎么了?怎么这小子就像一堆烂泥似地躺在床上?"
一直跪在地上的崔致远怕道士把这笔帐又算在二娘的头上,抢先说道:"这个事情真的和二娘无关的?”
道士却打断崔致远的话说:"你先站起来,跪着跟老子说话算怎么回事儿?别折了老子的阳寿了。"
崔致远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说:
“我是在下面的一个水沱子里把他捞起来的。捞起来的时候已经绝气了,浑身象个死人似的都凉透了。只有心窝子还有一点点热气。我都是死马当活马来医,在一块大岩石上,把他身子倒过来,倒出了灌进肚子里的水,他才缓过气来的。"
"这么说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咯?"道士依旧冷声朝崔致远说道。
"救命恩人倒还真说不上。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总的来说还是这位小兄弟的命大,福大命大造化大,要不然,我哪儿能救得活他?"
我这时说道:"道长,崔叔说的是实话。崔叔是个好人,我不能恩将仇报。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道士却说:"是不是好人咱得另说!对了,现在说说你小子究竟是咋回事儿?
于是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大概是上了徐老妪和万老道的当,才躺在这儿的……"
"上徐老妪和万老道的当?徐老妪和万老道是谁?事情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样?"道士立刻显得很吃惊起来。
于是我就把徐老妪用把我的魂魄下方到阴间里,然后又被万老道骗进冰窟窿,最后琼池吸了阳气的事儿跟道士原原本本地说了。
说道委屈处,我的眼泪禁不住要流出来,道士却朝不耐烦地我骂道:
“别他妈就跟个娘们儿似的,把眼泪水给老子收紧咯!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了样?不就是亏了点阳气吗?只要底子还在,这玩意儿调养调养也就起来了,有啥大不了的?”然后让我接着说。
当我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跟道士说出来的时候,道士跟崔致远就跟听天方夜谭似的,脸上全是疑问的表情。
道士甚至朝我问道:“你确信你说的这个事情不是凭空编出来忽悠我的?”
我说:“道长,这样离奇的事情你觉得我编得出来吗?”
我说话的同时,不经意间突然发觉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琼池不见了!
我只顾着陈述事实,道士也只顾着听故事,琼池是啥时候从这间屋子里消失的?我跟道士竟然毫无察觉!
于是我颇显着急地朝道士说道:“道长,我说道的那个琼池不见了。”
道士一听,扭过头,果然看见少了琼池,于是说:“这小女子还真是贼精喃?怕我找她算账,居然脚底板抹清油——溜了?不过她自己知趣地溜了也好,留在这儿始终是个祸害!”
我不解地朝道士问道:“道长,你咋能说琼池是个祸害呢?她说不定也是个受害者呢!”
“怎么不是祸害?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你把万老道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道场给彻底破坏了!你相当于是彻底把他的场子给砸了!等这个万老道缓过劲儿来来,不找你拼命才怪呢!……”
“唉!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万老道也许是看你又什么他可以利用的潜质,原本以为把你骗到他的道场里,可以平衡一下里面的阴阳结构,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颗灾星,反倒把他的场子给彻底砸了……你小子的本事还不小啊!就连我都差点看走了眼!”
我却懵懂地说道:“道长,我能有什么潜质?就是一个普通当兵的?”
“你少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咦!你小子小的时候是不是经历过啥特别的事情!就是奇遇的那种……”
我继续懵懂,朝道士摇头。
道士有点着急,进一步地启发我道:“也不是那种遇上神仙,教你点石成金的神奇功夫的那种奇遇。比如,你是不是在那个旮旯里捡了啥不该吃的东西吃了,然后就……捡大粪吃的那种不算哈!”
“我没捡啥稀奇古怪的东西吃过啊!顶多就是小的时候被我奶奶带到乡下亲戚那儿小住几天,跟着乡下的孩子到山梁子上的灌木丛里摘枸杞子,蛇泡果什么的吃而已。”
“你再顺着这条线索想想。”道士显得极有耐心地继续启发我。
我考虑了一下,说:“对了,我记得我小时候的一个夏天,我被我奶奶带到乡下玩,一个和我同岁数的男孩子,朝我嘴巴里硬塞了一一只蟾蜍,逼着我吞下去,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蟾蜍算个球!哪个旮旯里没有个把蟾蜍!”道士显得有几分泄气地说。
我却突然灵光一闪,朝道士说道:“对了,道长,那个蟾蜍好像跟一般的蟾蜍不一样哦!”
道士的眼珠子一下子就变得炯炯有神起来,朝我问道:“怎么不一样了?赶紧说说,说仔细点,看我能不能帮你猜出来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稀世绝宝……”
这时我故意吊了一下道士的胃口,说:“只是我说出来的话,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赶紧说!别吞吞吐吐地吊我的胃口!”道士显然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你真的会相信?”我继续着道士的胃口。
道士不光把三角眼瞪起来了,连眉毛也立起来了。
道士是真的有点急眼了。
于是我才朝道士说:“你见没见过金色的蟾蜍?”
道士很诚实地摇头说:“没见过。”
“没见过吧?那个男孩子塞到我嘴里,逼着我吞进去的就是一个金色的蟾蜍。”我说。
“究竟是黄色还是金色?你别搞混咯!”道士看我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绝对是金色的!未必我连黄色和金色都分不清楚?我又不是色盲!正因为它是金色的,我和那个男孩看着稀罕,所以就把它逮住了……”
“……谁想到那男孩会把那玩意儿硬塞进我的嘴里啊?当时我好想把那玩意儿吐出来,可是根本没用,因为那玩意儿一进到我的嘴巴里,就像是突然间化掉了一样,我喉咙里根本没有什么感觉,那玩意儿好像就已经滑进我的肚子里去了……”
“……弄得我恶心反胃了好几天,五六天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可是又不渴不饿。你说奇怪不奇怪?当时乡下的阿婆还以为我是中毒了,让我喝了一大碗肥皂水,想让我把吃进去的蟾蜍吐出来。蟾蜍没吐出来,我却差点被肥皂水给呛死……”
……为这事,那个逼我吃蟾蜍的男孩差点没被他爸打死!”
道士听了我的话,激动得在屋子里连转了三个圈,自言自语地说:“这种洪天大运怎么就让你这小子给撞上了?没道理啊!真的没道理啊!”
我不明白道士为啥突然就变得不淡定了,疑糊地朝他问道:“我撞上什么洪天大运了?”
“傻小子,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多半是把金蟾蜍或者金麒麟之类的东西吞进肚子里去了。那可是一万年都难得看见的灵物啊!”道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