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粮草被毁,霍衍趁机发起强攻。
消息传来,霍平昌在大帐内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掀翻案桌,满地的舆图和兵符撒落一地。
他目眦欲裂,眼底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摇摇欲坠的宁城,一股彻骨的愤怒与不安在胸腔里翻滚——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粮草断绝,士气低迷,他再三催促小月城求援,可一封封求援信就像落入了无底深渊,石沉大海。
他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宁城城墙快被攻破的噩耗。
他终于意识到……多塔彻底放弃他了。
这座城,成了他的囚笼,城外的霍衍,正步步紧逼,随时都会一口将他吞下!
霍衍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连夜再度发起强攻。
宁城,已然岌岌可危!
大帐内,霍衍沉稳而立,副将们围坐在案前,激烈地讨论着战局。
“霍平昌这个逆贼!只会当个缩头乌龟!懦夫!”
“粮草已断,他躲不了多久了!”
“可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要么死守宁城,要么弃城逃跑,他只有这两条路。”
“死守宁城?他要真能死守,我倒立!”
“可宁城周围早已被我们围死,他根本逃不出去……”
议论纷纷之际,霍衍一直沉默不语,目光淡淡地落在舆图上。
半晌,他终于开口——
“那就给他一条路,让他逃。”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一名副将立刻反应过来,低声惊道:“大将军指的是……疾风谷?”
霍衍缓缓点头,手指轻敲舆图上那条隐秘的峡谷道路。
“可……霍平昌那老狐狸,会不会察觉到这是陷阱?”有人提出质疑。
霍衍冷笑一声,目光深邃,缓缓开口——
“疾风谷不仅是大成和北羌的交界点,绕过疾风谷,还有另一条路。”
众人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下一刻,神情骤变。
“南越!”副将们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沉。
霍衍目光沉冷,缓缓道出前两日收到的小月城密报——
“北羌二王子多明,临死前身上中了蛊,消息表明,这蛊,多半是赫连昌下的。”
“啪——!”
一名副将愤然拍案,咬牙切齿道:“霍平昌这狗东西,竟然还和南越勾结?!”
霍衍眸色如霜,冷冷扫过众人,
“霍平昌已然走投无路,他不可能再回北羌,若要弃城逃亡,多半会投奔南越。”
他目光落回舆图,手指一顿,“把疾风谷这条路放出来。”
众副将神色凛然,纷纷点头。
但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忽然试探道:“将军……要不要放个诱饵?”
众人纷纷看向他,只听那人缓缓道出一个提议——
“霍平昌在北羌的那个儿子,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
大帐内骤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但霍衍只是微皱眉头,没有立即答应,只道,
“容我考虑一番。”
“先下去准备!”
副将们应了声“是!”便依次退下了。
出帐的时候,发现元慕声就在帐外等着。
副将们看见他,微微向他行了个礼,随后三三两两并肩离开。
元慕声听到他们离开的谈论,
“你怎么能提出让一个孩子去当诱饵?”
“孩子?他可是北羌人!是霍平昌在外面生下的野种!你心疼他,考虑过霍家其他人吗?”
“可说到底……他并不知道霍平昌做的那些事,是无辜的……”
“啧!霍老将军不无辜?霍家军死掉的那几百号人不无辜?”
“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这是他和他那叛贼老爹欠霍家,欠大成的!”
……
等到帐内只剩霍衍一人之后,元慕声才从外面进来。
他走到霍衍身边,扫了一眼舆图上的标记,心中就已经有数。
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觉得艰难。
霍衍也没说话,知道他方才在外面都听到了。
半晌后,霍衍问道,“他怎么样?”
元慕声知道他问的是赫连宇。
自从跟着他们一起来了前线后,赫连宇就被软禁了起来。
毕竟军事要地,他是北羌人,自然不得随意走动。
每日也只有元慕声能去看他,陪他说说话。
元慕声动了动唇,才回答道,“还是老样子。”
沉默寡言,双目无神。
霍衍盯着大帐角落的一把剑上,久久未语。
那是他父亲的剑。
是他从疾风谷的血海尸山里带回来的。
那把剑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放在自己触目可及的位置,就是为了日日提醒自己。
“我想……”元慕声轻呼了一口气,终于道,“阿宇是愿意的。”
……
西北角的小营帐静静伫立在寒夜中,火光映照在帐篷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元慕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脚下似被千斤巨石束缚,每一步都如踩在自己的心上。
营帐门口,两个士兵笔直而立,见到他,抱拳行礼。
“大公子!”
他们如往常一般,利落地掀开了营帐门帘。
元慕声却站在门口,迟迟未动。
一阵寒风从帐外灌入,火光微微摇晃。
营帐内的人本在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弓,听见动静,手上动作未停,眼神却缓缓抬起,直视门口那道沉默的身影。
半晌,守卫察觉到异样,又试探地唤了一声:“大公子?”
元慕声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赫连宇将弓放下,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
“慕声兄,”他语调轻淡,却透着笃定,“我的机会来了,是吗?”
元慕声站在原地,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泛白。
良久,他低声道:“一定要去吗?”
他的嗓音里带着隐忍和苦涩。
“你明明可以……”
可以不必走上这条路。
可以就在小月城安稳待着。
就算霍平昌出了事,还有母族保护,尚能留住自己性命,哪怕做不成大将军,也能在北羌安稳过完一生。
他没有将话说完,可赫连宇又怎会听不明白?
赫连宇缓步走到他身前,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力道不重,却沉稳而坚定。
他的眼神深邃,映着灯火,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慕声兄,你最了解我。”
“你知道,我不会是那种明知一切,还能置之不理,苟且偷生的人。”
元慕声听着这句话,胸口似被狠狠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低声道,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