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维明闻言不见松动之色,反而愈发忧心忡忡。
他总觉得这事儿就像是雾里看花,越想越不清楚,但隐约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元敬死在平县,而温家和元敬有利益冲突,若是元家人疑心他们怎么办?
元家三房死了儿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姨娘却看不透,反而口气欣喜,“元六郎死得好!谁让他们跟我们家争酒坊!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
温维明蹙眉,“这话别对外说起!如今凶手逍遥法外,若叫旁人听到,定会疑心元敬之死和我们温家有关!”
柳姨娘脸色一白,忽然又觉得……这元敬死得不是时候。
元家三房的人来了平县以后,指不定迁怒他们温家!
毕竟两家中间夹杂着一条人命。
这事儿看似圆满解决,实则暗藏危机。
温婉也道:“父亲说得有理。元六郎年纪轻轻殒命,我温家上下十分悲痛,父亲,过几日元家三房来平县,你带贵重的礼物,和朱旺登门去看看。若元家有需要帮忙的,咱出钱出力。”
为啥要带上朱旺?
温维明想问,没张口。
这还真是黄鼠狼主动去给鸡拜年了。
“儿啊,再歇会儿吧。”温维明瞅见温婉发白的脸色,心中难受,“这家里的事儿有我撑着呢。你如今怀着孩子,切记大悲大痛。就算赵恒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这是在给温婉打预防针?
温老爹确实有这盘算。
将搜寻的时间拖久一些,拖到女儿慢慢接受赵恒身死一事,到时候孩子胎相也稳固。
“哪里歇得下。元家三房来平县,还不知道会不会迁怒我们。”温婉作势起身,柳姨娘赶紧将外衫给她披上,“这日子悲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难不成死了男人,我温婉便不活了?”
温婉装了几日,实在装不下去,索性将人设从“死了男人怀揣遗腹子的苦命寡妇”改成“苦命但坚强的美貌寡妇”。
“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我有父亲,有姨娘,有妹妹,如今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儿,就算赵恒当真……”说道这里,温婉的红唇配合的颤抖两下,“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得好好活着。”
温维明眼眶唰的一下红了,这两天眼瞅着撒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却没人带回一个消息。山崖上,除了赵恒留下的一只鞋子便再无其他。
桃花溪河水那般汹涌,十有八九…赵恒是已经遭遇不测!
温维明日夜难熬,他本也算是老来得女,如今赵恒走了,他这残躯也陪伴不了女儿多久,只担心女儿后半辈子无依无靠。
一想起这些,温维明是锥心之痛,赵恒失踪不过四五日,可他已经熬白了头发。
如今听女儿充实斗志,温维明喜得心里发颤,“你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你还年轻,后头还有大把的好日子…”
温婉坐起来,面上漾出勉强的笑意,“父亲说得对。我要振作起来。”
“咱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有四五日了吧?”温婉琢磨着说话的时机,试探性的询问,“先让其他家的人都撤回来吧,这各家都有自己一摊子事,总不好一直承别家的情。”
温维明笑意堪堪维持,“也好。让咱自家的伙计沿着桃花河继续往下搜。”
温婉不说,温维明也有此意。
其他家帮着搜索了两三日,这几日已有退意,更有明里暗里劝温维明接受现实的,更有不少家已经吆伙计们归家。
是啊。
总不好一直耽误着别家做生意。
温婉琢磨着温老爹的脸色,再进一步,“这搜了这许多天,始终不见赵恒,女儿心中其实已有预感…夫君他…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小娘子红了眼眶,眼睛里水雾蒙蒙,薄唇却倔强的抿着。
“昨晚他入了我梦境之中,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我和孩子好好生活。我都知道…他去了……”
温婉捂住脸,脑子里把上辈子经历的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眼泪簌簌从指缝间流下。
“爹……”温婉伸出手,擒住温老爹的一缕衣角,眼泪滴答滴答如断线的珠子,“让大家都回来吧。给他办一场后事,也算了了女儿心中的念想——”
温老爹一下搂住温婉,老头哭得声音沙哑,听着比温婉还有伤痛几分。
温维明怎能不痛?
他经历过中年丧偶,当年温婉娘去世的时候,温维明有一两年时间都一蹶不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的魂魄仿佛被抽走,甚至一度出现幻觉,总在自己床榻上、窗台边、院子里那棵槐树下看到温婉娘亲。
他不明白。
明明满宅院都是温婉娘的气味和身影,为什么其他人都是一口一个夫人走了。
如今,他经历过的一切…女儿竟然要再经历一次!
“你放心,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爹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被温老爹热情搂住的温婉:啊?
不开席啊?
八菜一汤…就…没了?
她还指望吃赵恒的席面呢!
温婉不死心,擦擦眼泪,“父亲…最多五日…若再找不到…就办后事吧。我相信…夫君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这样。”
温维明抿着嘴,没说话,不知是同意开席还是不同意。
温婉心里急,面上却不显,想着反正屠二爷已经带着人去苍山,就算给他们十天半个月,也捞不到赵恒的尸体。
柳姨娘送温维明到门外。
柳姨娘思来想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道:“东家不必难过,大姑娘和姑爷成婚不过两三月,感情非东家和夫人可比,兴许过个一两年就把姑爷抛在脑后。实在不济…西山那家猎户…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有个瞎眼的老娘那家,外貌高大英俊身手了得的人户…他家还没有娶妻……等大姑娘缓个一年半载的,重新招赘,总不能叫大姑娘真成寡妇。”
温维明心中不是滋味。
柳姨娘一口一个“东家和夫人”像是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甩在他脸上,打得他脸生疼。
以至于他完全无心听后面什么“西山猎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