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已到,在场的这两三万人已经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的风浪似乎更加汹涌了,冲向天空的水柱也越来越高,已经将外场的围观者们淋得个里外通透。
站在海面上的人们忽然发现脚下的海水变得无比浑浊,只是这浑浊却并非是来自海浪冲刷所夹带的泥沙,而是在海床下面有一种奇特的珊瑚开始疯狂生长,生长到足以浑浊海水的地步。
在少数人的一声声惊呼中,那些珊瑚已经填满了下面的整片海床,并且很快触及了海面。
就像一个突然浮出水面的小岛,容纳了内场上万剑修还绰绰有余。
铃儿站在人群之中,感受着脚下坚实的珊瑚,对地三仙道:“这南海剑争果真有趣,只是不知道那柄剑是什么来头,竟能引发这样的异象。”
阿大使劲跺了跺脚,道:“嘿,这家伙硬得很,我用了五成力都踩不碎呢!”
他这么一说,阿二阿三也纷纷试了起来,他们兴奋地踩踏珊瑚,发现这珊瑚坚固是坚固,却在使用了一定力道后能释放弹力。
这一重大发现彻底解放了地三仙的好玩天性,就见这三兄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孩子,开始用力地在铃儿身边蹦蹦跳跳,全然不顾周围人们投来的“关怀”目光。
虽然更换了容貌,但铃儿还是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她装作不认识的缓缓后退,却不料阿二阿三像是没心没肺一般,齐刷刷地回头喊道:“小师妹你也来玩啊!”
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在上万双眼睛下,那种肉身还在,然而灵魂却在这么多直勾勾的目光下被扯得粉碎的感受,简直让铃儿生不如死。
她多想大声告诉这些用异样眼光看着自己的人,她不认识这三个夯货。
然而地三仙他们玩得越来越起劲,喊出来的一声声“小师妹”也越发清晰。
铃儿无奈之下,只能压低着头,道:“三位……三位师兄别玩了!”
地三仙顿时打了个哆嗦,这才收起玩心连忙回到铃儿身边,又瞬间变成了受训罚站的三岁孩子。
师妹训师兄,一训训三个,这样的事顿时惹来不少人的笑声。
铃儿身边还有人起哄道:“姑娘师门规矩严格,当真让人忍俊不禁呐。”
本来铃儿正是越发羞愧的时候,却觉得这声音怎么有种熟悉感?
于是她急忙转头看去,顿时一惊,脱口而出地叫道:“怎么是……”
铃儿连忙收口,十分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素布麻衣、头戴斗笠、背着竹藤筐,脸上永远挂着慵懒不羁的青年。
这不正是那个石鸾城中贩卖黑蛇的小摊贩么?
巫七花看着铃儿现在这张陌生的脸,调侃道:“怎么是什么?姑娘看人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啊,莫非是觉得在下生得风流倜傥,一目倾心了?”
铃儿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回道:“公子自重。”
周围的笑声渐渐散去,人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环境的变化上,因为珊瑚小岛的出现就意味着那柄神剑就要接踵而来了。
然而正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剑争盛会之时,巫七花却对铃儿说:“这次不像上次那般热闹,连神极剑域的人都没来。不过却来了几个狠角色,所以还是有些看头的。”
铃儿有些错愕,但她改头换面可不能把身份抖落出来,就点点头道:“神极剑域不来人,的确是一大遗憾。”
巫七花道:“姑娘这次来,是要跟人切磋长长见识,还是要碰碰运气去拔神剑?”
铃儿道:“既不切磋也不碰运气,我资质浅薄,今日来此只是随便看看。”
巫七花摇头叹道:“哎,那真是可惜了,在下还想见识下姑娘是如何在两年前力挫那败类的威风呢。”
闻言,铃儿顿时浑身发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巫七花,压低声音缓缓道:“你认出我了?”
巫七花隐晦一笑,偷偷给铃儿展示了下它藏在袖口中的那条长着犄角四足的小黑蛇。
铃儿强压着激动之心,缓缓颔首道:“原来如此。”
相互确认了身份之后,两人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虽然不知巫七花在想些什么,但铃儿的确因为再遇故人而心里踏实了不少。
忽然间,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一片寂静,数万人的心情也激动到了极点。
只见在偌大的珊瑚礁岛上,从中央的位置闪耀起一团明亮的光。
那光芒璀璨刺眼,仿佛就是一道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四散射去。
这剑光强劲蛮横,竟然将许多修为不高的剑修直接给刺伤了,只见他们赫然倒地,有的捂着双眼有的痛苦嘶鸣,根本承受不住这光芒之中蕴藏的强大剑意。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海角,当它的这团光膨胀到顶点的那一刻,就开始骤然收缩,在人们一声声的欢呼声中,落在小岛中心的位置,变成了个半人高的石台,而石台的上面,便是令所有剑修魂牵梦绕的那柄神剑。
那柄剑的剑身完全插入了石台中,只有一尺长的幽蓝剑柄暴露在外,散发着极其浓郁的剑气,甚至它的幽蓝光晕,便正是一道道细小如丝的剑气萦绕而成。
它的出现,瞬间引爆了这场剑争盛会的气氛,一位位剑修眼中此时除了那一抹梦寐以求的幽蓝,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他们争分夺秒地感悟着其中的剑意,全部是如痴如醉陷入了忘我境地。
就连贾啸行、青羽公子和孙天赫都全不例外。
不过与其相反的,巫七花、铃儿他们不是剑修,只是看第一眼的时候颇被震撼,却没有痴迷进去。
于是趁着不会有人注意,巫七花这才低声问道:“御仙宫的事,你知道了吧?”
铃儿神色黯然,道:“我回去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别说是你了,就是魔教和四大家族派人都没找到半点线索。”巫七花调侃道,“也不知你们御仙宫的宝贝还剩下多少。”
铃儿皱了皱眉,道:“公子还是不要打我宫中宝物的主意了。”
巫七花摇头道:“玩笑而已,何必这般认真呢?我家中财宝不计其数,还不至于贪图别人家的东西。”
铃儿微微低头,问道:“灵丹城落入了东方家之手,石先生下落不明,公子怎么看?”
巫七花一笑,瞥了瞥铃儿的神色,道:“我能怎么看?灵丹城又不是我家东西,姑娘这么问我,不是要来撺掇我跟你回去起义吧?”
“可是公子就能不念旧情吗?”铃儿没想到巫七花居然这样回答,顿时喘起了重气。
巫七花仍然不以为意,面目轻佻地道:“旧情可不是这样念的,灵丹城就算落入东方家之手,它也还是那个灵丹城,变的不过是像姑娘一般人对它的看法罢了。”
“可是……”
巫七花没给铃儿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可是姑娘可曾看见灵丹城生灵涂炭?还是城内百姓流离失所,没了以往医道胜地的威信?”
铃儿忍不住了,急道:“可我亲眼见到东方家把灵丹城的世家子弟斩断了手脚!”
巫七花立即反问道:“是斩断了几个人的手脚?”
“一个。”
“那就对了,这就证明东方家并没有在灵丹城大肆屠杀,他们做的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铃儿的腔内仿佛又一股火焰孕生,她质问道:“难道被斩断手脚是他们应得的吗?”
巫七花吐了口气,耸肩道:“权力的更迭下,总会有这种事发生,姑娘就不要用仁慈大义或是念旧情这种陈词滥调来劝我了,我见过的权力镇压,可比灵丹城血腥得多、暴戾得多了。”
铃儿娇躯一震,从侧面注视着这个仿佛天地都与自己无关的年轻人。
原来,他也曾陷入过这样的痛苦之中么。
可是,他为何会变得冷漠?
铃儿不解,便也没了继续质问巫七花的勇气。
两人沉默片刻,也是在这片刻之际,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那柄神剑之前。
终于,有人要尝试拔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