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剑争由来已久,这规矩流程也早就刻在了每一个剑修的心里。
所以根本用不上谁来主持,而且对于贾啸行这样的人来说,更是免去了让自己不好意思的麻烦事。
至于这规则嘛,其实简单得很,那就是神剑出世后,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一次尝试的机会,剩下的人只要耐心等待不去抢位置,便是这南海剑争的规矩。
而且在所有人都尝试之后,便会进入下一个环节,便是由这些剑修自发举行的切磋论剑。
其实相比于征服神剑,南海剑争延续几百年来的切磋环节才是最受瞩目的。
毕竟,无论是谁都无法拔出神剑已经成了天下剑修的共识,这样枯燥无味的结果,肯定比不上论剑时那一幕幕的震撼。
所以绝大多数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临阵观摩那些天下各地的剑道天才大展神威。
这届剑争第一个上去拔剑的,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
他四肢鲜有的强健,似乎隐藏在衣服下面的是一身雄壮结实的肌肉,一个箭步就站到了石头上,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直接握住了剑柄。
这中年人应该是颇有名气的熟面孔了,一登场铃儿就听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道出了他的出身来历。
“哎呦,那不是罗州来的孔石丘吗,今年怎么这么积极。”
“哼,这个老家伙,今年是不是吃错了药了?竟然有这种勇气了?”
“估计是想趁着论剑之前赶紧离开吧,毕竟丢脸丢了几十年,就算再怎么脸皮厚也该知廉耻了吧。”
听着周围许多剑修的评头论足,铃儿十分不解,那个被称作孔石丘的人看上去极为纯粹,想来也是个除了剑道便再无喜好的痴人,却为何被众多剑修评判得如此不堪,甚至言辞之中还多带有讥讽之意呢?
痴心剑道之人,不是应该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备受推崇才对吗?
铃儿觉得有些不明白这些剑修看人的标准了,于是向巫七花问道:“公子可知为何大家对那位前辈是这种态度?莫非是他曾经犯了什么过错,以至于被人诋毁?”
巫七花视线徘徊,然后正要悄声回答,却从身后放传来一个古板沉闷的声音。
道:“他的确是犯了错,一个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大错。”
铃儿一惊,惊喜叫道:“古剑前辈!”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会说话呆板沉闷,却在提起剑这个字眼之后就如换了副灵魂般喋喋不休的古剑。
古剑微怔,打量着更换了面目的铃儿,道:“你认得我?”
铃儿有些慌,正想着如何隐瞒自己的身份,旁边却又几个剑修哈哈笑道:“古剑前辈大名鼎鼎,还有几个不知道的?”
巫七花也附和说道:“古剑前辈成名已久,但凡是来这里的剑修,又有几个不知道的呢?”
铃儿连连点头,古剑却依旧看着铃儿眉头微皱,思索着问道:“你的声音,怎么似曾相识?”
铃儿立即把自己的声线压低一些,解释道:“晚辈宫献瑜,多年来随师尊修行,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却没能搭上话,想来是前辈阅人太多,混淆了吧。”
“宫献瑜?”古剑还是将信将疑,却也缓缓地把头转了回去。
然后古剑叹息一声,道:“他错就错在,自己空有一腔豪情,却没能认清自己的实力。”
“此话怎讲?”
铃儿刚一问完,就听得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嘘声,人们喝着倒彩,等着看孔石丘的丑态。
只见孔石丘目光汇聚,他的右掌已经动作娴熟地握住了神剑的剑柄。
尽管是醉心剑道将其作为一生所求的剑痴,但上万人的嘘声嘲弄声还是让孔石丘难以稳定心神,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愤怒、不屈、意气难平的情绪在他脸上连连展现,一滴滴豆大的汗水也顺着额头流下。
孔石丘的心境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他浑身上下开始颤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让自己静下心来。
已经握住剑柄片刻,但孔石丘却迟迟没有做出下一步尝试拔剑的动作,他的心中脑中全被周围如乱蝇飞蹿的嘘声填满,而且这些声音还在他的道心之中越放越大,让他越来越难以将心境平息下来。
铃儿放眼所见,周围几乎所有剑修都流露出浓重的鄙夷之色,唯有一个人眉头紧皱,一声不吭,那个人就是古剑。
铃儿忍不住问道:“那位前辈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竟被万千同道记恨成这般?”
古剑气息一滞,铃儿注意到他紧紧攥了攥拳,略显无奈道:“嗯,他去挑战剑皇了。”
什么?挑战剑皇?
铃儿诧异道:“可是挑战剑皇又算得了什么过错?剑修之间相互切磋探讨剑道不是很平常吗?”
古剑摇头,道:“若是探讨求教也就罢了,但是他偏偏在当年闯了神极剑域,并扬言于世要一举多得剑皇之名……”
“这……”铃儿微瞠,她有些明白孔石丘遭受这般不待见的原因了。
同为剑道中人,挑战过或想要挑战剑皇的人不在少数,但敢于夸下海口说要替代剑皇之名的,恐怕就只有他孔石丘一人了。
剑皇是谁?或者说剑皇是什么?
那可是全天下数量最为庞大的剑修们心中奉为传说一样的存在,孔石丘够胆子放出那样的话,就无疑是亵渎了万众剑修们心中的神明、蔑视了他们的信仰。
更何况,当年的结果也是毫无悬念,孔石丘不仅没有挡得住老剑皇的一招之威,甚至还被重创,这更无疑成为了天下剑修的笑柄。
从那时起,孔石丘原本的剑豪威望便在人们心中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声声跳梁小丑的口口相传。
孔石丘成为了笑柄,而且被人一笑便是足足一甲子。
可以想象,从那以后的每一次南海剑争,孔石丘都是顶着多大的压力走上前去拔剑的。
但他终究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整整六十年的屈辱折磨,早就快推翻了他心中的最后一面名为尊严的墙。
而今天,那堵墙似乎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倾斜。
噗!
孔石丘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将神剑的光芒都染成了污浊的颜色。
他的气血一下子衰败到极点,直接趴在了插剑的巨石上,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同死人,眼神中也没了半点光芒,唯一还存有的倔强,便是他仍在攥着剑柄的右掌。
然而这样的状况却并没有迎来任何人的怜悯同情,众多剑修们的言辞反而变本加厉,有人笑他不自量力,有人怒骂其玷污了神剑,还有人更是不加原因地破口叫骂。
孔石丘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的目光死寂寒冷,放眼望去满是那些对自己恶言相向的丑恶嘴脸。
他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用行动来反抗那些人的戏弄鄙夷,但他已经做不到了。
因为他的道心远远比他现在这幅残陋之躯来得更要千疮百孔。
在人们赚足了嘴瘾的同时,孔石丘的头颅却缓缓垂了下去,他意识涣散,仿佛看到了临终一刻的那抹光。
然后,整个南海剑争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抹光。
不知何时从天边出现了一团淡粉色的光晕,接着便有一条樱花搭成的桥梁伸展而成。
那个冷艳孤僻的女子徐徐而至,她居高临下,睥睨万物。
这个剑豪那个宗师,所有人在女子的眼里全如蝼蚁一般。
“哼,一群废物。”
清灵却清冷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海角。
那个在老剑皇手中不落下风的奇女子,
魔教圣女樱衣,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