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南城,杀声震于霄汉,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双方鏖战,肉搏之惨烈,前所未有。
毛罡一人当先,手中大环刀舞动,虎虎生风,其势若力劈山河,将一名西山军士卒,生生劈为两段。旋即纵身一跃,稳稳立于城门中半人高之楠木上,声嘶力竭,振臂高呼:“忠诚赤胆!骁勇无畏!视死如生!”
其麾下麟嘉卫,早已杀红了眼,见大将军如此悍勇,心中热血沸腾,众人争先恐后爬上楠木,朝着城中奋勇冲去,冲锋之势愈发猛烈。
此时的毛罡心中愤懑不已,征战半生,如此背运,实属首次。
上京战事一波三折,意外频生。
起初,依作战计划,若亥未收到信号,便领兵抢攻城门。
可距亥时还有一个半时辰,毛罡忽接安抚司消息,言在上京西北五十里处,发现大量金军踪迹,人数至少五万之多。
此消息如晴天霹雳,让毛罡直接愣在了原地,旋即他反应过来,料想这大概率是完颜撒离赫回军救援。
他当机立断,哪还等得到亥时,即刻对南城发起进攻。
可世事难料,木海的内应本已将南城守军支走大半,可毛罡刚至南城,却见数辆拉着金丝楠木的马车,正由南门进入城中。
还未等毛罡有所决断,一辆刚入城门洞的马车车轴意外断裂,车上楠木滚落于地,竟将城门彻底堵死,战马根本无法越过这半人高的楠木入城。
毛罡当即下令,全军下马,徒步冲锋入城。
可眼见就要冲进城内之时,城中突然涌出五千金兵,迎面就朝着城门口的麟嘉卫而来。
城门本就狭窄,又有楠木阻塞,更显逼仄。
原本双方兵力差距悬殊,可因这战场环境,麟嘉卫被瞬间抹平优势,想要越过楠木攻入城中,愈发艰难。
而在城门附近的贾纯刚和阿里齐亦是一头雾水,此时可是亥时?为何毛罡会进攻?他们还未动手,西山军缘何会出现在此?
贾纯刚不及多想,向亲兵再三确认,得知此时并非亥时后,心中一沉,暗叫不好。
“老贾,咱们怎么办?” 阿里齐看着刚冲入城门,便被西山军以弓箭射杀的麟嘉卫,眼睛瞬间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贾纯刚一咬牙,沉声道:“毛罡非莽撞之人,他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不会提前一个半时辰发动进攻。如今局势紧迫,必须尽快攻入城中。你我一人分带两百五十人,从两侧冲击西山军弓箭阵地,给兄弟们入城争取时间!”
“好!” 阿里齐毫不犹豫,立即组织兵力,潜入城内主街西侧。
贾纯刚带着两百五十弓箭手,如游鱼般在上京街道穿梭,很快便抵达预定阵地。他看着不远处的西山军弓箭阵地,手提长弓,瞄准马上的徒单镒,大吼道:“神臂弩平射,两组交替,一组破甲箭清扫外围步兵;二组轻箭,六连射,压住弓箭手的攻势!”
言罢,他眼睛微眯,精光一闪,嗖的一声,鸣镝箭呼啸而出,直奔徒单镒前胸而去。
徒单镒乃百战名将,听见鸣镝之声,第一时间便立刻翻身下马,以马身为屏障,整个身子都藏于马身之后。
鸣镝箭在其头顶呼啸而过,砰的一声闷响,直接钉在街道西侧一家酒馆的木门之上,箭杆剧烈震荡,箭羽无规则摇晃,数息不停。
徒单镒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紧接着数百弩箭从街道东西两侧,朝着西山军中军的弓箭阵地扑来。
西山军弓箭阵地瞬间乱作一团,原本整齐排列的弓箭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弩箭打得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弩箭!” 一名金兵小校惊恐大喊,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弩箭呼啸而过,直直穿透他的喉咙,他瞪大双眼,双手徒劳地想要抓住那支夺命弩箭,却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随后便直挺挺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脖颈处汩汩涌出,在冰冷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另一名金兵正欲张弓反击,一支破甲箭呼啸而至,直接洞穿他的轻甲,插入他的胸膛,巨大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向后击飞数步,重重摔在地上,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周围金兵见状,惊恐与愤怒交织在脸上,一些人想要寻找掩体躲避,却发现根本无处可藏,慌乱中,他们相互推搡、践踏,场面愈发混乱不堪。
徒单镒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百战将军,尽管心中震惊不已,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迅速做出决断。
“盾牌手,上前结阵!” 他大声吼道,声音如洪钟。
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金兵听到主将命令,瞬间有了方向,迅速行动起来。
盾牌手们匆忙将盾牌竖起,紧密排列聚拢,形成一道临时防御屏障,试图抵挡如雨点般袭来的弩箭。
“弓箭手,向两侧还击!” 徒单镒继续下令。
金兵弓箭手在慌乱中勉强镇定下来,纷纷转身,朝着街道两侧贾纯刚和阿里齐的神臂弩阵地放箭。
然而,他们的反击显得有些仓促和无力,在神臂弩精准而强大的火力压制下,金兵的箭矢大多偏离目标,不是射在空处,就是被贾纯刚和阿里齐一方的士兵依靠街道两旁的建筑和掩体挡下。
徒单镒目光如炬,见到神臂弩,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为何大华人会攻打大金,更想不通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上京。
他看着不断从街道两侧射出的弩箭,大致估算出大华弓箭手有五百左右。当即迅速做出决断,大吼道:“锐营一千,冲击两侧弓箭阵地!其余人等,随我正面接敌!”
徒单镒看得清楚明白,这大华弓箭手人数不多,只能起到骚扰和制造混乱的作用,目的无非是掩护大华军队入城。
而此时,西山军占据有利位置,只要牢牢堵死城门,加上楠木的阻塞,与大华军队缠斗在一起,他们的弓箭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只要拖到完颜仲元三大营三万兵赶到,我军必然胜利。
西山军得令,冒着箭雨,迅速分成两个部分,一千人冲向街道两侧的弓箭阵地,四千人跟着徒单镒直奔城门洞的麟嘉卫涌去。
贾纯刚见扑上来五百西山军,心中一紧,深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当下大吼出声:“一组,换轻箭,依靠民房迟滞敌人进攻;二组拆分,三人一组,分散游射,继续袭扰!”
麟嘉卫得令,相互配合默契,一组迟滞,二组迅速分散,一时间,这五百西山军根本无法形成包围,被这游射战术搞得焦头烂额。
反观阿里齐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阿里齐乃耶律南仙手下精锐皮室军,最擅长依靠地形保护要员,论起弓箭在巷战中的运用,他自诩少有敌手。
从一开始,他便将弓箭阵地设于两处三层高的酒楼之上。两座酒楼互呈犄角,相互守望,距离恰在长弓射程之内。
皮室军保护耶律南仙出行防卫不下数百次,对这战术早已驾轻就熟,刚一进入酒楼,根本无需指挥。
封门,占领楼梯拐角,从门窗建立射击阵地,上房顶建立了望阻阵地,迅速打通撤退后路,找到下一处民房做后续防线,一切井然有序,迅速且专业。
面对如此精锐之师,这五百冲击阵地的西山军算是领教到了厉害。
还没冲到近前,那从楼顶射下的弓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射向西山军的大腿、手臂,根本不触及要害,但却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西山军好不容易通过盾牌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冲到近前,从楼层窗户处瞬间飞出无数弩箭,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其中破甲箭和轻箭,交替发射,根本找不到规律,进攻的势头彻底被压制,更别提抵近放火了,他们连酒楼的门都摸不到。
而此时城门主战场,毛罡已然入城,他带领着三百麟嘉卫,与扑涌上来的西山军缠斗在了一起。
毛罡目的明确,决心以这三百将士死守城门,为更多兄弟争取入城之机。
徒单镒的意图同样清晰,他要凭借雷霆之势,将敌人逼回城门之外。
当下,他振臂高呼,大声下令:“分兵!侧翼包抄三百敌军,其余人等冲进城门洞,绝不能让敌军再有一人入城!”
军令既下,徒单镒一挑马槊,身先士卒,率领着一千精锐士兵,直朝着被围困的毛罡及其麾下三百麟嘉卫迅猛冲去。
刹那间,原本就战火纷飞的城门,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本是城门阻击战,如今却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
一处是毛罡所率部队,他们在重重包围中奋力突围,以血肉之躯固守阵地;另一处则是城门洞,这里的厮杀惨烈无比,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不断流淌,将城门洞里的楠木染得鲜红一片。
一名年轻的麟嘉卫,脸上还残留着鲜血凝固的冰碴,手中的长刀,刃口已被砍得满是豁口,却依旧被他死死攥紧。
他今年十七岁,比大人小一岁,自永乐进入麟嘉卫,一路南征北战。
此战,他先登守门,独立楠木之上,一人一刀,守护身后的兄弟们入城通道。
城门之战,他已手刃十三名金兵,整个人如同魔神一般,鲜血染红了全身,让他那引以为傲的红色麒麟服更是耀眼。
一群金兵见这少年如此勇猛,心中激愤,怒吼着沿着楠木攀爬而上,试图将他围而杀之。
少年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大喝一声,双手举刀,自上而下猛地劈砍,动作干脆利落,每一刀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刚涌上来的金兵被这挥舞得密不透风的长刀砍得惨叫连连,根本入不得门洞分毫。
“十五!” 少年砍死一人,大声计数,那模样仿若没有感情的杀戮恶鬼,令金兵无不胆寒心颤。
然而,金兵人数众多,根本杀之不尽。
金兵迅速改变战术,数名长枪兵一齐而上,以兵器之长不断刺扎少年要害。少年长刀挥挡,身体连连后退,一时间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他虽然自幼跟父亲练习外家硬功夫,可接连的战斗,让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疲惫,恍惚间一个不留神。一杆长枪从他身侧迅猛刺来,枪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他的腹部。
少年身体猛地一震,嘴角溢出鲜血,他双目赤红,反手握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金兵的脖颈砍去,金兵身首分离,鲜血从那脖颈喷射而出,喷了少年满脸。
少年力气飞速丧失,眼看着就要跪地,他手中长刀奋力一驻,牢牢扎进身下的楠木之中,依靠着长刀,支撑起他那摇摇欲坠的身躯,誓死不跪。
他双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视线模糊,记忆不自觉地翻涌。
“儿呀,你说你跟着爹走镖不好吗?干嘛非要去从军呀,咱们现在受相府庇佑,在乘风速运下走镖,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不但生意稳定,赚的也更多。最重要的是,在相府手下做事,说出去也比以前风光许多。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出了事,你叫爹……”
“爹,国家有难,急需兵员补充。相府给了咱家更好的生活,还通过乘风速运把娘接去长安治病。我听说是夫人亲自找的名医看诊,还来信说娘的病不是大病,在长安修养几年便好。这么大的恩,儿子不能不报。我听说这次永乐招兵是进入麟嘉卫补充缺额,少爷就在麟嘉卫,我得去。”
“哎!你这孩子,从小就主意正!也罢,你我父子受了这么大的恩,确实不应忘恩。那爹也不拦你,万事小心。”
少年想起自己的父母,眼角泣血,嘶声怒吼:“麟嘉卫王振,忠诚赤胆!骁勇无畏!视死如生!”
话音未落,三枪贯身,气绝身亡。
身旁一魁梧的麟嘉卫见此,浑身气息翻涌,双目赤红冲向那三名长枪兵,他手中的大刀足有常人手臂粗细,奋力一挥,咔嚓三声碎响,三支长枪杆应声而断。
随后,他奋力扭身,长刀便劈为横,刀风呼啸,最近一人头颅直接被砍飞,巨力让这头颅如同一枚炮弹,直接砸向了刚爬上楠木的金兵头上,这金兵痛呼一声,跌落在地,看着身侧不断滚动的头颅,吓得全身一震,险些尿崩。
金兵见刚杀了一悍卒,又来一猛将,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在远处放箭。
几轮冷箭下来,这麟嘉卫身上已经中了数箭,可他却浑然不觉,脸上肌肉紧绷,面目因愤怒而扭曲,他大吼一声,一脚踹飞眼前的一名金兵,跳下楠木,朝着金兵猛冲而去。
那手中大刀裹挟着呼呼风声,以开山之势猛地落下,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一名金兵躲避不及,被从腰际直接劈成两半。金兵的身体向两侧轰然倒下,脏腑脏器如破碎的布袋般散落一地,殷红的鲜血溅射到周围金兵的脸上,那奇怪的温热触感让他们心中一凛。
就在这间隙,数名金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他们脚步迅速移动,如鬼魅般欺身而上,手中长枪被攥得紧紧的,枪尖闪烁着寒光,直刺向他的腿部。
“噗噗” 几声闷响,长枪刺进皮肉,他的腿部传来剧痛,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后单膝重重跪地。
他紧咬着牙,嘴角渗出血丝,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猛地发力,借助大刀拄地的力量,硬生生地再次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摇晃着再次冲向金兵。
金兵见他受伤,哪能放过他,一时间长枪如林,密密麻麻地朝着他刺去。长枪一次次刺中他的身体,衣衫破碎,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汩汩地流着,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血洼。
他的动作渐渐迟缓,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挥动大刀都显得无比艰难。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眼神坚定地盯着前方,手中的大刀始终没有停下。
他看着不断朝自己刺来的长枪,凄厉怒吼:“老子乃麟嘉卫校尉詹熊,尔等不怕死就来!”
吼罢,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猛的起身,左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控住贯穿腹部的长枪。在这名金兵惊恐的眼神中,一步上前,长枪枪杆穿过詹熊身躯,他奋力挥刀,再斩一名金兵。
其余金兵被这场面震撼得久不能言,一个军队出现一个两个这样的悍卒不奇怪,可这麟嘉卫好像每个人都不怕死一般,全军以身为障,死不旋踵。
西山军在金国也是排得上号的强军,可面对麟嘉卫,他们才明白什么是精锐之师,铁血之兵。
来不及感叹,作为士兵,即便敌人再勇,他也是一人,西山兵强压心底震撼,再次挺枪上前。
此时的詹熊再无力气,长枪入身,缓缓倒下,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刀柄,至死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詹熊刚一倒下,一名麟嘉卫燕塞兵迅速替补而上,他身形敏捷,在楠木间灵活穿梭。动作轻盈且迅速,手中的短刀寒光闪烁,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地刺中金兵的要害,再次抢占詹熊的阵地,护卫身后的麟嘉卫入城。
这燕塞兵滑不溜手,根本不跟金兵硬拼,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刺杀,搅得金兵阵脚大乱。
麟嘉卫接连三人,每个人的战法都迥异非常,一个接着一个,令金兵应接不暇,左支右绌。
徒单镒远远瞧见这燕塞兵在楠木上辗转腾挪,穿梭于金兵之间,手中短刀寒光闪烁,频频伤人,搅得己方阵脚大乱。他眉头拧成死结,脸色瞬间阴沉,腮帮子一鼓,暴喝:“健营听令,把他给我剁了!”
随着这声令下,数名精锐金兵端着长枪,猫着腰,呈扇形朝着燕塞兵包抄过去。
燕塞兵听到徒单镒的怒喝,心里 “咯噔” 一下,他牙关一咬,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脚掌死死抠住楠木,双手握紧短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身映着寒光,衬得他的面庞冷峻无比。
包围圈越来越小,燕塞兵的心跳急剧加快,可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但见他在楠木上左冲右突,双脚不断变换落脚点,时而侧身躲过金兵刺来的长枪,时而弯腰避开劈砍的长刀,灵动非常。
每一次移动,他都紧盯着金兵的兵器,瞅准间隙,短刀猛地刺出,带出一道血花。他的额头满是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可目光始终紧紧锁住敌人,不断寻机杀敌。
西山军最精锐的便是健、锐两营,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多时,包围圈便如铁桶般越收越紧。
燕塞兵的动作渐渐迟缓,呼吸也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栽了。
这念头刚起,突然,背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燕塞兵心头一紧,想要躲避,却因体力不支慢了半拍。“噗” 的一声闷响,一把长刀狠狠砍在他的肩膀上。
燕塞兵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半边身子瞬间失去知觉,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下,很快染红了半边衣衫。
燕塞兵咬着牙,疼得五官都扭曲了,缓缓转过身。他双眼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盯着那个偷袭他的金兵。
那金兵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但很快稳住心神,双手握紧长刀,再次高高举起。燕塞兵没有退缩,他胸膛剧烈起伏,发出一声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刀直直扎进金兵的胸膛,金兵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随后直挺挺地倒下。
燕塞兵深知自己没有退路,他扭头望向远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临行前母亲满是担忧的面容,还有兄弟们为他送行时的场景。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柔,小声呢喃:“娘,玉郎回家了!”
言罢,他猛地一跺脚,发力朝着金兵最密集的地方纵身扑去。他在空中弓着背,双手紧握短刀,如一只捕猎的恶虎,视死如归。
燕塞兵落入金兵群中,短刀左右开弓,寒光霍霍。这次他再不闪躲,而是奋勇向前,只见他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快速转动,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呼呼风声,所过之处,金兵接连倒下。
金兵也被打出了火气,想他西山军纵横大金十数载,如今面对这麟嘉卫,却如此不堪,当下热血上涌,纷纷围拢上去。
金兵长枪频出,密密麻麻刺向玉郎要害。他的身上瞬时布满伤口,动作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每挥一次刀肉眼可见的迟缓。
终于,玉郎的身体因失血过多,冲锋途中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双眼圆睁,眼神中满是不甘,一只手紧紧握着短刀,依旧是冲锋模样。
周围的金兵望着玉郎的尸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场战斗中,他虽身死,但那悍不畏死的模样,让金兵们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敬畏和恐惧。
此时,在城门洞的另一侧,毛罡与徒单镒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毛罡力大无穷,手中的大环刀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千钧之力,空气仿佛都被撕裂了一般,啸叫不断。
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中那杀气仿若实质。
徒单镒也毫不逊色,那马槊在手中灵动挥舞,招式诡异多变。每一次刺出,角度刁钻诡谲,让人防不胜防。他的身上也有几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流淌。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槊影交错,杀意腾腾。
毛罡大喝一声,脖颈处青筋暴起,手中大环刀高高举起,自上而下,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徒单镒劈去。
徒单镒面色凝重,双手紧握马槊抵挡。
“铛” 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徒单镒的手臂发麻,全身骨头仿佛都跟着一同战栗。
毛罡趁势追击,连环几刀,刀刀朝着徒单镒的要害砍去。
徒单镒身形闪动,巧妙地避开攻击,马槊不时如毒蛇般咬向毛罡的胸口,槊随眼动,凌厉非常。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局面愈发焦灼。
在城门洞的战场上,麟嘉卫们依旧在拼死冲锋。
一名麟嘉卫于激战之中,手中兵器不慎脱手。然其毫无惧色,转瞬之间,俯身拾起地上一根断裂枪杆,旋即复又投身战团,与金兵厮杀一处。他双手如铁钳般紧紧握住枪杆,臂膀青筋暴起,奋力将枪杆高高举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金兵猛力砸下。
又一名麟嘉卫,深陷金兵重重围攻,周身伤痕累累,已是强弩之末。他面色惨白,全靠着身后楠木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眼睁睁看着身旁并肩作战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眼眸瞬间被悲痛与愤怒填满。
此刻,生死一线,他却毫无惧意,俯身从地上一把抓起金兵遗落的长刀,发出一声饱含悲愤的怒吼,再度义无反顾地杀入敌群。每一次挥刀,他都倾尽全身力气,动作大开大合,刀风呼啸。那架势,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存孤注一掷的决绝。
刀光剑影闪烁,他的身影在金兵阵中时隐时现,丝毫不顾自身安危,一心只想为战友们争取更多生机,为攻城之战拼出一丝希望。
然而,伤势过重,流血过多,他的动作逐渐迟缓,力量也在一点点消逝。随着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沿着楠木缓缓滑落,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洇红一片。
此时,战场上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楠木上堆满了尸体,鲜血顺着楠木的缝隙流淌,汇聚在地面上,被冻成了一个个湿滑的冰洼。
毛罡和徒单镒的战斗仍在继续。
毛罡的体力仿佛是个无底洞,攻势从未衰减,一刀接着一刀,刀刀力沉,招招要命。
徒单镒也察觉到了毛罡这迥异常人的天赋,心中诧异且惊惧,可他知道若自己不挡住这力大无穷的猛将,南城必然失守。
他看着已经涌进内城的数千麟嘉卫,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再不闪躲,攻势愈发凶猛,大有和毛罡角力之意。
毛罡见此,心中冷笑,上撩刀挑开徒单镒刺来的马槊,左手抓住槊杆,奋力一扯,右手大环刀狠狠地砍向被扯带过来的徒单镒脖颈。
徒单镒被这变招弄的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刚想着松开马槊,身体却被带前数步,已然是躲避不及。
他毕竟也是百战将军,迅速决断,奋力侧身,躲开砍向自己脖颈的这刀,可侧身却暴露在了毛罡刀下,这一刀势大力沉,咔嚓一声骨头断裂之声响起,徒单镒的左臂被顺着肩膀齐跟斩下,马槊掉落在地,鲜血喷涌不止。
毛罡见此,心下大喜,挥刀继续攻击。
徒单镒的亲兵见此,奋勇上前,拼下三条性命,将脸色煞白,喷血不止的徒单镒抢到后军。
徒单镒看着越涌越多的大华兵,以及三千不到的西山军,心下一狠,当即怒吼下令:“兄弟们!西山军没有孬种,扶我起来!誓死阻击!”
言罢,撕下身上衣襟,死死绑住手臂上的伤口,捡起地上长刀,作势就要带头冲锋。
恰在此时,耶律倍拍马赶到,扯过身前的徒单静,匕首抵住她喉咙,怒声吼道:“徒单镒,你看看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