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白纯完全不以为然的大笑了起来道:“实话实说。张议潮只会感谢我从那个人手里劫走了你。绝对不会怪我。因为我和他想法相同。只是他忠厚善良,对人下不了狠手。如果他有我一半顽劣你信不信抢走你的人是他,不会是我。”
“信和不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有佣人点燃了凉亭中的四盏琉璃风灯,请示白纯何时用晚膳。白纯回道:“让她们自己先吃。端几碟可口的饭菜来,本王和小初就在亭子里吃。”
佣人颔首下去,站了良久的小初终于坐了下来,学着白纯刚才吹奏过的箫曲,一个音节不落,完整的吹了出来。但是这只仅仅的是被乐谱,和白纯那动情投入的吹奏完全两码事。
一曲吹毕,小初自己都皱了眉头,“这就和我说龟兹语一样,学的再认真,一张口还是个外乡人。”
一身青蓝丝罗长袍的白纯立在亭中,眼底里润着温雅的笑意看着小初的蹙眉,“以前你只用五音吹奏,现在加了两音,如果你只用一两年的时间,想吹的和我一样,要么你真是仙女,要么我就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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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静谧中,窗棂发出细微“嘎吱”一声。
一直睡眠很浅的小初立刻醒来,黑暗里不急不慢地睁开了双眼。此刻她背对着窗棱侧睡。虽然听不见任何声响,但是自己的卧房里进了人,她完全能感觉到。
不会是白纯,也不会是白震。这点她完全肯定。这两个人或者他们派的人绝对是只会走大门的主。
难道是贼?
小初细想了一下,也不会。什么样的贼有这样落地无声的功夫?
无声无息里,小初感觉到那人站在了自己床边,并掀开了罗帐。
随即一个冰冷带着寒光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小初这才平静的转身,看向来人。
那人本以为小初睡着,没那么快有反应。那人本以为这躺着的女人会惊恐会诧异。
结果他看到的还是七八年前当自己的手中的利刃抵在她胸前,那平静恬然的笑容。
撤刀,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下,没有任何犹豫。
小初无声的坐起,伸手扶起了林木山后,眼中充盈了含义太多太多的泪水,噙在眼眶里。
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林木山,但是不能出声,静谧的夜里,一点声响可能便会惊动府中的侍卫。
于是她只能强压住自己心中所有的波澜,指了指窗子边的书案。林木山会意,无息走了过去。小初随其后,也走了过去。
到了书案前,小初拿起狼毫摸黑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叠起直接放到了林木山那有些粗糙的手掌里。又指了指窗子。
林木山将纸条塞进袖中,又将利刃斜插腰带上,对小初行了抱拳礼,干净利落的跃出了窗子,只是个瞬间,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将窗子轻轻的关好,赤着脚回到床边,安然躺下。
看着林木山的身影融进夜色,她的心便平静如初。看来,有些事终于要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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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了四五天,小初才等到机会。白纯被郭诚信、李飞叫去了军营。
站在花园的假山上,看着白纯一行人等骑着马往城外军营的方向走远。自己这才快速的从府里走出。
出了府,先是花了不少功夫甩掉身后跟着的人,又脱了红裙,露出里面早就穿好的鄯善的衣裙,蒙了面纱。快步往与林木山约定好的地点而去。
这客栈兼酒楼是汉人所开,所以整个酒楼里的布局与中原的酒楼一模一样。小初走上二楼雅座,便看见脸上明显做了伪装的林木山,坐在墙角,面前一杯清茶冒着热气。
林木山的目光看似懒散,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紧盯着楼梯。所以当小初走上前来,林木山一眼认出。
穿着胡人衣袍的林木山立刻起身,小初娉娉婷婷的走了过去,坐下。
面纱未除。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与林木山说话。她明白,只要白纯知道自己一次曾甩开他的人,那么他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林木山语言简练到极致,只平淡的说了李忱给他下的口谕“无论死活,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隔着面纱,林木山亦能看见对面那女子笑中含泪的凄然。
“你和梁王?”林木山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能等我多久?你一人有本事带我出龟兹?”小初并未回答林木山的话,只问了这两个问题。
“陛下口谕无论死活,一定要把人带回去,一日找不到一日不给我回家。”
小初看着对面林木山眼中的刚毅,微一颔首。目光里充斥着无限的感激。
“他好吗?”此言一出,小初立刻觉得自己说了傻话。
但林木山的脸上却丝毫波澜,职业性的答道:“很好。只是接应的人说,为了国事经常彻夜不眠。身体不如从前。”
这小初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不喜酒色,不喜游乐。去除了宦官的毒瘤,他身边也没有人会引诱他荒淫。他的理想就是重振大唐国威。那么他一定会拼尽自己的所有去做。
“最多再等我半年,我一定能让你回家和妻子孩子团圆。”
林木山抬眼看着小初,眉心微拧,但是始终没把心中的疑问说出。
小初看着林木山那张平淡又隐含着太多疑问的脸,隔着面纱微笑道:“你不明白我和李休复之间的事,你甚至可以怪我朝三暮四。”
刚说完这“朝三暮四”林木山本平平的目光,还是闪过一丝波澜。小初眼睛自然抓住了这一丝波澜,继续微笑道:“我并不担心你主子会怪我。我本想和李休复继续耗下去,我相信有一天他会主动放了我。但是既然你已经找来,如果就这样让你走了,你势必要回去和他说我在哪和什么人在一起。以你主子那执拗的性子,我真担心他又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林木山目光平平,继续倾听小初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