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地处武昭南方沿海地区,虽然不如海州城商贸繁荣,但由于此地是各国进贡番邦北上入京的中转站,还是沾了不少海州商贸的余波,还是有不少商贩在沿街叫卖。
武昭国各地基本施行宵禁,但唯独海州、惠州以及盛京等地区无需执行宵禁。
班定远走在惠州城大街上,一路看到不少沿途叫卖的商贩。
随便看了一眼,就见那些商贩的摊位上卖的多是吃食和手工艺品。
只是这些商贩的精神面貌一言难尽。
昏暗的油灯下,卖馄饨的商贩身形显的十分岣嵝,看上去脏兮兮,尤其那件打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粗布麻衣,看上去都已经包浆了,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
再看商贩的面容,脸色微微泛黄,双眼微微向内凹陷,除了头上的金钱鼠尾算是明亮,就没有一处干净的。
见班定远在自己摊位前驻足有些时间,那商贩忍不住问道:“客官,要馄饨么?白菜馅的,三文一碗,管够。”
说着他抓起一撮切好的葱花,放在一个海碗里,顺势洒上一些盐粒,将擀好的馄饨皮熟练的添上菜馅后直接用手一挤,一个馄饨算是完成了。
看着商贩这一连串熟练的操作,但班定远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看到商贩的手实在脏的让人快要反胃,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一路走过大街,经过一条胡同口时,班定远发现里面有不少人正在排泄体内秽物,一股子骚臭味惹的他忙用袖子遮住鼻子。
相比之下,楚国对卫生这块抓的十分紧,即便在旧军之中,如厕洗漱也有指定地点,随地大小便必会被重罚。
因为楚国历史上曾爆发过一场瘟疫,导致上千万人死亡,就是环境脏乱差所引起的导火索。
自那以后,卫生这块,成为历代君王必须要重视的问题。
显然,武昭国民间没有这方面意识。
班定远忍着恶臭走在黄沙铺成的街道上,连着走过两条街道后,看到不远处一间楼阁内一片灯火通明,似有戏曲招呼声在隐隐回荡。
那是勾栏瓦舍,有钱人消遣的地方,自然比其他地方要与众不同,只是外邦使臣和商人禁止入内。
“唉。”
班定远叹了口气,打算回驿站将今日见闻都记在笔策中。
就在他转身时,忽然耳畔响起一阵唯唯诺诺的声音。
“这位大爷,您是要耍么?”
班定远一愣,看向说话的男人。
男人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一身灰色长衫驮着背,正满脸希冀的望着自己。
“耍什么?”
“姑娘耍不耍?”
“是窑馆么?抱歉不耍。”
班定远拒绝后,作势就要离去。
但男人却再度拦住了他的去路,苦苦哀求道:“大爷您行行好,就耍一次吧,我这里不是窑馆,
是私下的活儿,不过你放心,这是我的媳妇儿,绝对干净的,求你耍一次吧。”
班定远闻言,气的顿时瑟瑟发抖:“你居然让你媳妇儿出卖做这生意,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青年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但很快堆起笑容,作势就要来拉班定远的手臂。
可看到班定远身上衣料,一眼就是不菲之物,又觉自惭形秽,自卑的低下了头。
班定远一甩衣袖就要离开时,那青年却哽咽道:“大爷,你就耍一回吧,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两个孩子饿的嗷嗷直叫,都三天没有吃饭了,
实在不行,你就给他们娘几个买几张饼裹裹腹,再不吃饭他们就真要饿死了。”
班定远闻言止步,回身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找点活干,却要做这种龌龊之事?”
青年摇摇头:“大爷,您是外邦人,不懂我们武昭国的规矩,但凡我武昭读书人,
不得从事其他贱业,一经发现,即便金榜题名也用不录用,
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落到让妻子出来卖的地步啊。”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班定远嘱咐青年一声,然后走进附近一间卖饼和果干的铺子。
不多时,班定远就拎着一大包烧饼和一些糕点果干塞到青年怀里。
不等青年反应,班定远直接道:“走,带我去你家里看看。”
青年闻言顿时兴奋异常:“多谢大爷,请大爷跟我来。”
说着,带头进入了一条巷子。
班定远想了想,立马从腰后取下一把勃朗宁手枪上了保险后,再度塞回腰后跟了上去。
……
“大爷,前面就是我家了,您慢点走,小心点。”
“陈公子,你家住这么偏僻的么?”
“让大爷见笑了,这是父母过世后留给我的唯一房子,有点破旧,还请大爷不要介意。”
一路行来,班定远也知道男人姓陈,叫陈钟,据他自己说还是个秀才,只是再想考个举人却是连着三回皆是落榜。
巷子尽头,是一间低矮的房屋,房屋内亮着一盏幽暗的灯光。
班定远定睛仔细看去,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间黄泥和木材混合搭成的房子。
陈钟走到院门前,抬手拍了拍门:“孩他娘,快开门,我回来了。”
不多时,门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木门被打开后,是一名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女人,典型的平民妇人打扮,姿色倒是有那么几分,却也并无半点出奇之处。
“这是贱内王氏,大爷您看看,还算干净吧?”
王氏一听陈钟这话,脸上浮现一抹屈辱的泛红,但还是强忍着情绪让道一旁,给二人将路扔出来。
班定远步入民房后,因为天太黑也看不清院落内的摆设,径直跟着夫妻二人进了屋子。
“爹爹。”
一进屋,两个男童立马迎了过来。
班定远看着这两个孩子也是五味杂陈,一个看上去六岁,一个四岁。
或许是因为缺少营养补充,又或者处于长期饥饿当中,两个孩子远比如今楚国同龄孩童要瘦弱许多。
陈钟立马将油纸摊开,取来两张烧饼,分别塞到孩子手里,一脸疼爱地说道:“看,爹给你们带好吃的了,饿了吧,赶紧吃吧。”
说着又给王氏使了个眼色。
王氏会意,看了眼自己的孩子,只见他们的眼神一眨不眨盯着那烧饼直流口水,不由鼻子一酸,悄悄背过身抹去眼角的泪水。
而此时两个孩子接过饼已经迫不及待大口啃了起来。
“瞳儿乖,跟哥哥一起去隔壁屋子吃。”
王氏安慰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带他们去了隔壁的屋子安顿去了。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班定远和陈钟,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的十分紧。
陈钟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班定远说道:“多谢大爷,您请在此稍候,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低着头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