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
白云山,半山腰处跑过来两匹白马。
马背上颠着的俩人都一脑门儿汗,脸庞却是白净明亮的,各自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欢脱骑在山路上。
“太舒服了这个地方,季清欢你看——”
“我又不瞎!”
这山风,这山林。
以及蜿蜒流转的小溪,叽喳鸣叫的飞鸟。
全都承载不下他俩此刻的好心情!
真的自由了!
“哎?”韩枭骑在马上朝身侧喊,“你看那边是一片什么林?”
“好像是竹林,颜色这么翠。”季清欢跟着看过去。
韩枭说:“就在咱们小院儿的坡底下,到时候能在竹林里做个秋千,做大秋千!”
“要不要把你的床也做成秋千啊?”季清欢笑着喊回去,“喂,你怎么这么喜欢晃来晃去的家具?”
“小时候母妃哄我睡觉,她常把我放在木车里晃,后来我就觉得被晃着很舒服......”
心里很踏实。
“那今晚要不要我晃着你睡觉?枭宝宝。”
枭宝宝,显然季清欢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好腻歪的叫法儿。
喊的韩枭心猿意马了。
他喉结滚了一圈:“随意,你可以骑我腰上晃,骑我脸上也行!”
“?我操,”季清欢惊得心脏都停了一下。
廖天野地里这种话敢喊着说啊。
好在确实山道里只有他们俩,这人简直没羞没臊。
季清欢脸红的要炸:“你要不要脸!”
“你管我——”
韩枭噙着混不吝的明艳笑意,纵马奔向前方。
“驾。”
“季清欢你快点儿,就在前面了。”
“到了!”
“......”
青绿的半山腰。
坐落着一处用木材搭建的庭院房舍。
主体是仿造琢玉殿里那座小楼的吊脚楼模样,白檀带着兵将加急盖好的,由韩枭亲自画图设计。
坐北朝南的布局,小楼共有三层。
一楼庭院里,左边是三间房,有厨房、浴房和杂物间,右边是马厩和水井小棚。
他俩的卧房在三楼。
三楼有小茶厅和一间带有露台的大卧室。
二楼设计的有宽敞茶堂和书房,窗户很大,能坐在二楼露台上眺望山林和天空,夜晚还可以躺着看星星。
地板和窗户颜色都是很浅的橙木色。
房檐屋角悬挂着羊脂玉的玉坠儿,清雅却不失奢华。
整个小院儿太安详治愈了。
“满意,喜欢,”季清欢站在二楼露台上,给出韩枭想要的评价。
他扶着栏杆往下看,看到庭院中间的鱼池和两棵树,眯了眯眼。
“那是凌霄树和......”
“合欢花,”韩枭手臂懒懒圈着季清欢的脖子,嗅见带有一点点热汗和薄荷气息,闻得很舒心,他靠季清欢身上说,“白檀费了好大劲儿移栽过来的。”
“一棵是你,一棵是我。”
“好吧,”季清欢连连点头示意韩枭别说了,“其实你不说这么详细我也明白。”
一棵是你,一棵是我。
这么肉麻的话非得挂嘴边儿说吗。
山间的风里带有一股清香味道,不知是哪儿的花开了。
他俩并排站在露台上,眺望将近午时的山野风光。
“不敢相信.....”韩枭挂在季清欢身上哼唧。
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能走到这一天。
在山野间,有一处小院子。
只有他们两个人待着,暂时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
好舒适踏实的环境。
喜欢的小屋,最喜欢的人。
“季清欢,”韩枭心里满满登登的全是爱意,热胀的很,转头朝季清欢脸颊亲了好几下,蹭着彼此灰扑扑的脸颊说,“季阿元,我好爱你.....”
好爱这个能跟他组建一个小家的人。
他跟季清欢的家。
不姓韩,也不姓季。
就是一个单纯盛满爱意的温馨小家园。
“别腻,打盆水收拾一下。”季清欢看看周围摆件,其实都是新的没什么灰尘。
但还是擦擦吧。
这会儿没到中午,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你跟我来。”韩枭领着季清欢从二楼下来,走到小院杂物间门口。
彼时阳光正好,金灿灿的落在镂空雕花木门上。
他推推站在门口的季清欢:“你开门。”
“里面有什么?”季清欢被阳光晃的眯眼,扭头看这个神秘兮兮的人。
韩枭的银黑色飞鱼服在阳光下会闪光。
噙着笑的脸庞漂亮到惊心动魄。
当房门被推开后——
几排木架上,被大红色的鲜艳绸缎铺满了!
两套喜服,红色的喜字灯笼,龙凤双烛,红枣桂圆花生喜糖,还有瓜果点心,十几条挽着喜花的红绸带。
甚至还有一只彩金的精致酒壶,两只金杯酒盏。
这是喝交杯酒要用到的。
“......”
季清欢站在门口打量这一切,眸子怔过之后,隐约有些泛红和水汽浮现。
他扶着门框没往里进,哑声问韩枭。
“你要干什么。”
“如你所见,不需要任何人的观礼或祝福,”韩枭说,眸底盛满了深情和眷恋,他从后面拥着季清欢的肩,嗓音坚定道。
“我们成婚吧,就我们两个人。”
让山脉和白云见证这一切。
在白云山上办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喜宴。
关于成婚这种事。
谁不想红妆十里高堂满座,亲朋佳友齐齐到场?
可他们没有。
没关系,他们也并不太需要。
没有任何人成婚会这么简略和清冷。
但对他俩来说——
能有这么一天,就已经实属不易。
两家没有打打杀杀见着血。
两位父亲安然无恙,他们也能随心住在一起。
这就很知足了。
还求什么呢。
于是,空荡荡的山野间。
他俩开始为自己的喜宴而忙活!
“哗。”韩枭挽起袖子在井棚下打水。
从前养尊处优没干过粗活的小世子,此刻看着比季清欢都起劲儿,热火朝天的也不喊累,呲着白牙笑。
打水过程中,他总往小楼里望。
能看见季清欢正拿着抹布,小蜜蜂一样擦拭家具摆件。
这种感觉好棒。
韩枭打完水开始喊人:“我要挂喜绸了!”
“放着我挂吧,你歇一会儿。”季清欢觉得打个水都能累到韩枭,在他心里总觉得韩枭应该被无数仆役伺候着。
怎么能做这种粗活,画面很有割裂感。
韩枭却挑眉:“我不,我要自己亲手挂。”
“好好好,小殿下有用不完力气,”季清欢既心疼又感觉好笑,弯腰麻利擦着家具问韩枭,“哎,你真打算往后洗衣做饭的活儿,全都亲力亲为?”
“不啊,”韩枭搬梯子,新鲜的爬上爬下,朝二楼那人喊着说,“等今晚过后,我再叫厨子和小厮们上山。”
季清欢疑惑的站在二楼栏杆问。
“为什么是今晚过后?”
有什么不方便么。
“......”
韩枭没回答,眸光幽深的笑了笑。
他骑在梯子上喊季清欢来院里:“你过来瞧瞧正吗?”
一枚巨大的喜绸花。
要挂在小楼正前方的门庭底下。
“...往左一点,”季清欢手拿抹布站在梯子旁边,仰头看韩枭比划着的红绸,阳光下的红绸好亮啊,看着看着他眼眶就又有点湿润,“嗯,再左一点.....”
韩枭问:“够了吧?”
“不够,”季清欢笑着嫌弃他,鼻音有点堵,“你行不行啊,下来让我挂。”
韩枭信心满满:“我行啊,这点小事能不行吗。”
很快就把喜花挂好了。
他俩站在梯子旁边,仰头看绸缎喜花。
季清欢说:“我们要成婚了。”
“新婚快乐,季阿元。”
简简单单一枚挂在山里的大红色喜花,他俩却看的眼眶发烫的很。
没有任何宾客,但就是要成婚了。
“感觉像做梦一样,季清欢。”
“要不要我掐你一下?”
韩枭闭眼:“你手轻点儿。”
“......”
季清欢没掐他。
季清欢站在大红色的喜花下面,抱着韩枭的脑袋往额头亲了一下。
“...季清欢。”韩枭嗓音发颤,睫毛是湿的。
不对,不能哭。
今天是他俩大喜的日子。
“唔,”季清欢把泪花儿逼回去,转头看看厨房,他刚才瞄见厨房里有好多肉食和蔬菜瓜果,“快说,你午饭想吃什么?”
韩枭破涕为笑:“请问您会做什么菜呢。”
俩人都基本没进过厨房。
唯一比较不会出错的食物是......
“面,”季清欢也笑了,“手擀面。”
番茄炒蛋的面,蘑菇炒肉的面,青菜面。
总之他很会和面。
显然韩枭也想起来那年生辰的长寿面。
他在王宫里醉酒微醺,逼季清欢给他做面食。
当时厨房里的阳光也跟此刻一样好。
韩枭把梯子收起来,挪到廊下:“你答应第二年也给我做长寿面,你骗我,我十九岁的生辰你就没做。”
因为十九岁生辰那日,季清欢在西夏。
他在南部王宫里。
“我后来不是给你补了一碗吗?”季清欢走到水井处,单脚踩在水井旁边的石头上清洗抹布。
“?”刚把梯子放好的韩枭闻言转头,朝水井旁边的季清欢走去,疑惑的问,“你什么时候给我补了。”
“袁州城啊,我去城外军营之前做了一碗面,叫季家军送到你府上,”季清欢拧着抹布又说,“你不是吃完面才深受感动,人性大发的去四锦城给我爹取血灵芝么。”
回想他俩走过来的路,每件事都还历历在目。
“......”
韩枭根本不知道有这碗面。
也并不知道季清欢做的面被韩府侍卫踹翻了,落进街角叫花子嘴里。
“真的?”他怀疑季清欢在忽悠他。
季清欢也察觉不对:“你不知道这回事?”
他把抹布晾在水井杆架上。
“丝毫不知情,”韩枭嗤笑,“...好,原以为只有季家侍卫敢胆大包天的不帮我传信,竟然我手下的侍卫也敢私扣我的面。”
所有人都在耽搁他俩在一起。
所有人都没能耽搁他俩在一起。
但韩枭还是气恼:“等回到青源城,我必须把那些侍卫找来问个清楚。”
到底是谁私扣了他的面。
“别想了,一碗面而已,”季清欢不太在意这个,戳戳韩枭的脸颊,“做面的人在这儿呢,我给你做十碗,够不够?”
哼,韩枭必然要查问清楚。
他就不是个能宽宏大量的脾性。
只是此刻不想扫兴。
他捉住季清欢的手握着:“好,那我帮你烧火。”
“韩枭你烧过灶台吗。”季清欢朝厨房走去。
韩枭被他牵着手:“没。”
“其实我也没怎么烧过,试试吧。”季清欢环视明亮宽敞的厨房,视线掠过肉蛋和蔬菜。
韩枭笑着摇头:“我们两个好像来山里体验生活的愣头青。”
“?”季清欢诧异,“你现在才知道?”
以为这些吃喝拉撒的琐事很简单么。
要不是他会做面,他俩能活活饿死在这儿。
韩枭是哪来的勇气敢不叫小厮上山。
疯了吧这个人。
就为了能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洞房花烛夜。
...是。
韩枭的小心思,季清欢都知道。
关于洞房花烛夜这件事,他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据说不会很疼?如果有技巧的话。
可是会很羞耻吧。
但明显韩枭很想跟他做,惦记不是一两天了,却因为有过糖葫芦阴影接受不了在下面,季清欢也曾试过硬来,险些被韩枭废了。
所以如果要做的话,只能季清欢在下。
关于自己要在下面这件事,他其实也不怎么情愿,可是俩人都好这么久了,韩枭为他舍生忘死确实动情,关系也该再近一步。
毕竟都是年轻的大小伙子,不可能当一辈子处男。
再说亲亲抱抱的次数也不少。
每次看到韩枭饱含隐忍和祈求的视线。
季清欢都有点心疼。
那就.....
今晚试试吧。
如果感觉很差劲,这就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感觉还能接受的话。
嗯,再说。
厨房里,季清欢弯腰把清凉的水往脸上泼,说不紧张是假的,一想到晚上会发生的事。
他现在就已经感到脸庞发烫了。
但其实——
也是有点期待的。
毕竟彼此是认定了要相伴一生的人,想要探索对方的心都很强烈。
他也在渴望完全拥有韩枭。
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身后,韩枭目光望着季清欢发红的耳廓。
目光往下,落到他曾拥抱过许多次、正被黑衫包裹着呈现劲瘦线条的腰身。
像饿了许久许久的饿殍。
今晚要开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