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从别处移栽来的梧桐树,叶片油绿宽大,遮掩了半个后院门庭。
“待会儿你不必说话,跟我在老爹窗下拜他一回,我们就走。”季清欢跟韩枭并排从梧桐树下走出来。
他俩都穿着方便骑马的银黑色飞鱼服。
身姿一个赛一个的挺拔如玉树,像两棵已经能铺展枝叶的梧桐树,行走在青灰色的干净庭院里。
韩枭自己拎着包袱,笑起来眉眼弯弯,牙齿白白:“好。”
“殿下,”后面华生也背着包袱,快走了两步来辞行,“那属下就先回青源城了,您两位要早点回来,老王爷也很惦念您。”
韩枭不叫华生跟他们去白云山。
毕竟华生的亲爹华医师在青源城里居住,小华生也很久没见爹了,得放孩子回家去,跟在爹身边当小药童,往后兴许也能成为一名医师呢。
最重要的是——
韩枭嫌弃华生长耳朵了。
不想叫华生听他俩洞房花烛夜的墙角。
韩枭上下打量华生:“好好学医,给你的赏银已经加进华医师月禄里了,算本世子褒奖你西夏一程辛苦。”
虽然这小子总弄些奇奇怪怪的汤药给他喝。
但确实伺候的还算周到,事事尽心。
韩枭当然出手大方,赏了华家一处宅子外加两处商铺。
往后给华生娶媳妇儿用。
“是!”华生圆乎乎的脸蛋像包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忍不住絮叨,“等属下学成了医术就在城中开一间小药铺,到时候您若还需要补汤,属下还给您熬了送来,属下现在已经熬老鞭汤炉火纯青,保您和淳王殿下身强体健......”
“你走不走?”韩枭作势抬脚要踹他。
华生吓得一蹦:“走了走了,属下告退!”
白云山离青源城和季州城都不远,称不上什么告别。
他们总能再见面的。
小侍卫背着包袱离开城主府,一个时辰就能到青源城,回家找爹了。
季清欢领着韩枭来到老爹住的院落。
门口站着的季家侍卫朝他俩拱手问安,不知道这两位近来为何同出同进,这会儿背着包袱又要去哪儿?
除了两家最亲近的人之外,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他俩也不打算大肆宣扬自己的私事。
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后世记载会说他俩是至交好友,携手共游山水,就像梅宗祖跟贺氏王爷一样。
“欢弟.....”季清凝眼眶红肿的站在老爹门前,看着两个人并排走进院里。
身后都背着包袱呢,这是真的要走。
其实季清凝愿意支持弟弟的所有决定,她只是极其不舍,哪怕两人要在一起,为什么非要走呢,住在家里不行么。
已经分开太久,她舍不得弟弟。
但季清凝也知道原因,是因为老爹不喜韩枭。
其实不久前她已经替这俩人挡了一次。
季老爹想让季清欢跪祠堂,面对在与韩氏战中丧生的季家将领们,亲口说出他要跟韩王世子厮混。
这无疑是把季清欢真切架在火堆上炙烤。
季清凝险些跟老爹吵起来,她不同意让爹这么做。
如果要她弟弟跪祠堂,她就也陪着长跪不起。
反正就算弟弟犯了天大的错。
谁都不许这么对她弟弟。
慢慢劝,实在劝不通就算了。
季清凝在经历亲友丧生火海和战乱之后,说实话,她现在只要一家人都平安活着,就知足。
这种感情的事又有什么不能容呢。
季老爹却气的砸了药碗,骂季清凝这么做是看着她弟弟阿元跳火坑。
跟一个男的厮混与跳火坑何异?
季清凝不管,跪在老爹床头抹着眼泪低泣。
“我就知道要是娘在这儿,肯定不会把欢弟押到祠堂跪着,原本他跟韩...他心里必然就有愧,您还故意叫他跪祠堂里....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嘛,您怎么就非得逼他,这两年咱家出事都是我欢弟自己在担着,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您就叫他顺心吧,我心里也不喜欢韩王世子,总觉得他不是好人,那不是欢弟中意吗,咱家什么都不缺,往后他俩就算翻脸了咱也能给欢弟兜底,如今无灾无难的,随他们去吧。”
“娘如果还在,肯定不会逼的我欢弟离家,您就是仗着我们没娘护着,一个劲儿逼我欢弟......”
闺女边说边哭,哭的季老爹心都疼。
几句话说的简直疼到心缝儿里,这才放弃叫季清欢跪祠堂的念头。
但是.....
他还是没法儿容忍韩枭住在季家。
所以造就出此刻画面。
“能不能不走,好不容易你才回来季州城,”季清凝无措的站在老爹门口掉眼泪,舍不得弟弟,又说服不了老爹,“你别走,要走去哪儿呢.....”
“阿姐,你不要哭,”季清欢站在窗口,朝左边门前一母同胞的姐姐看,弯着清润的眉眼笑了笑,“我很欢喜的。”
只要能跟韩枭在一块儿,离家也是欢喜的。
就是这种程度的决心。
窗内,季沧海坐在床沿失神的听着。
搁在膝盖上的两只拳头,不断收紧又放开,反反复复。
“爹,”季清欢朝窗户喊,嗓音沉稳,“不孝子季阿元,拜别了。”
哪怕季清欢说过让韩枭可以不说话。
韩枭也还是很郑重的开嗓道:“老将军,我知道您对韩氏并不信任,但是请您相信,我韩枭待季阿元是真心实意的,我将以我此生的全部心力守护他,遇险我当先,绝不死在他后面。不管将来我们在哪儿,我都会稳妥的照料他一辈子,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其实他依旧很敬重和看重您,包括季家长姐....拜别了。”
他俩齐齐跪下,并排朝老爹的窗户磕了一个头。
彼时庭院里夏消秋涨。
头顶有落叶悠悠然的飘到他们肩侧,带来满院金暖色的落幕夕阳,如同提前给喜堂里的高堂位磕头那般。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
季清欢跟韩枭磕完头站起来,朝阿姐也拱手施礼。
这才对视一眼,同时转身背着包袱离开。
他们要骑马去白云山了。
这就走。
“欢弟——”季清凝看着两人出了院落,强忍不住的泣喊一声。
屋里传来矮凳被踢翻的声响。
是季沧海扑到窗边,仓促扶着窗棂张望,红着泪眼喃喃:“元儿,你便是如此心狠......”
就为了一个韩枭。
最终,季老爹也没追出去。
他需要用时间来见证韩枭的誓言有几分真。
若是当真.....
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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