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妨玉自然不会在大夫人面前说周擎鹤的不好,放在旁人家,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好,而她们家却截然相反,周擎鹤想得到大夫人的承认,须得过五关斩六将。
“他的事千丝百缕,先给烂摊子早日收拾了才是。”
“如今京城已经开春,沿海一带怕是早已热起来了。”
海边一热,渔民商队便要出海。
“之前陇西来信,只说那边已经与南诏的商队接上线了。”
大夫人一听,面色顿时好了不少,连眸子都亮了一分,脸上的笑如何也消不下去,眼睛盯着盏中一圈圈荡开的波纹。
碧色茶汤清澈,喝惯了泡煮之茶,便再难喜欢起煎茶。
“如此,怕是父亲与兄长,也更安心些。”
粮食自古以来都是武将们最为头疼的事。
想在国内大肆采买粮草难上加难,被发觉后,明里暗里的拖延使绊子,好不容易存下的粮草,也只会被这样的阴招消耗,甚至入不敷出。
世家势大,盛世共享权柄,乱世共扶社稷,能屹立多朝而不败的氏族,从里到外都有一股外人插不进屏障。
这也是世家多不愿与皇族通婚,让皇族血脉进入氏族的原因。
最怕被贼人从内部挑拨瓦解。
皇族与世家之间的关系,千变万化,但恶多善少。
赵妨玉能想的出从境外买粮,多番周转,大宗走私粮食。
实实在在是为李家立下大功一件。
“你外祖信中说,怕你丹书铁券不够用,待家中再有人来京,再替你送一份来。”
大夫人说的轻巧,仿佛丹书铁券是什么自家种出来的大白菜,姑娘想吃便挖些送过来。
赵妨玉没有推辞,这是李家前任及现任两任家主对她的肯定与奖赏。
丹书铁券么,谁都能保,就算是周擎鹤,硬要算起来,也算是李家女婿,新帝登基,但凡要些脸,也要认太祖留下的丹书铁券,否则言官与宗室第一个出来磕头。
“你与他成婚多年,一直无子,他可曾为难过你?”
大女儿的小儿子都会翻身了,赵妨玉如今连个孕信也无,再有她从前多灾多难,身体不好的缘故在,怕是这辈子也难有亲子。
大夫人担心周擎鹤此时需要赵妨玉的帮扶,所以以礼相待,但背地里,两人之间因为孩子生出嫌隙。
“大家大族,夫君的宠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切莫留恋。”
“权势银钱,那才是能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的东西。”
这些话大夫人这些年来不知道与赵妨锦赵妨玉姐妹说过多少,赵妨玉自然铭记在心。
“娘亲安心,我晓得的。”
“情爱于我,不过饭后一道汤,有则可品,没有,也算不上什么。”
感情不过是荷尔蒙在特定时间爆发的产物,没有隔三差五的生离死别,起起伏伏,极难长久。
赵妨玉是有些喜欢周擎鹤的,但比起喜欢,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不会天真的把这场穿越当做小说故事,不会天真的想要靠一个男人的宠爱去改变世界。
感情这东西,过了保质期什么都不是,拿在手里恶心,丢出去糟心,两头作践人。
等再过几年,心里的悸动平复,她与周擎鹤便是最好的盟友。
境外走私防不胜防,也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即便是皇帝知道,也难以防范。
总不能在整个大梁边境建造长城,将整个大梁圈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只要能透风,粮食总有办法能运进来。
赵妨玉想的很清楚,她要一点点将世家都拉下水,法不责众,就算想起来秋后算账,也得皇帝跟世家一点点掰腕子才行。
赵妨玉与大夫人又说了些闲话,谈及赵悯山,赵妨玉便想起方才与梅循音说的上好黄连。
“索性人都要走了,多吃些好药,也算我这做女儿的一片孝心。”
大夫人递给崔妈妈一个眼神,崔妈妈立即笑着去办。
“那陶姨娘,娘亲打算怎么办?”
陶姨娘是替大夫人执行计划的帮凶,人活着便有消息走漏的风险,赵妨玉不清楚陶姨娘的底细,想起来便要问一问。
“瘦马出身,有个弟弟,被她烂赌的爹卖去南风馆。她单枪匹马去南风馆救人,自己叫那边的打手打了半死,恰好被小崔妈妈遇见。”
“她弟弟如今在庄子上种花,那孩子可怜,一场高热烧成了哑巴,心智也有些不全。”
赵妨玉闻言便明白了。
陶姨娘不怕死,她只怕自己死的不够有价值。
她怕她死的太轻易,大夫人不愿意养她弟弟一辈子。
她长得出挑,弟弟自然也不差,容貌出挑又心智不全……
确实叫人担心。
大夫人做事赵妨玉不会多问,此时想要知道的都明晰了,便与大夫人一道坐在窗户前喝茶。
赵妨玉猫儿一样,一点点化开,悄悄黏在大夫人身上。
两个人也不说话,大夫人就这样靠着,捡了一本账册来看,赵妨玉嗅着大夫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只觉得安心。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小崔妈妈回来,见赵妨玉身上盖着毯子,安排人无声又送进来一个炭盆。
暖烘烘的睡着,等人醒了,赵妨玉只觉得全身都为之一轻。
“他回来了,我也不留你,你们伤的伤,病的病,都安分些,我给你崔家小叔去了信,改日上门给你们瞧瞧。”
“还有汤,你的乌鸡汤他喝不得,别拿混了。”
“卷雪新教出来一个小徒弟,也跟着你们一道回去,特地学了做药膳的本事,平日里吃食上注意些,也省的你多喝几碗汤药。”
赵妨玉心里说不出的慰藉,娇声娇气的唤了一声娘。
“少卖娇,天气冷早些回去,你大哥哪里不必担心。”
大夫人将赵妨玉送出去,见人上了马车,才收回视线。
“王妃送来的那些好药材,给府医拿去,老爷这些日子上火,药里加些黄连,去去火气。”
当晚,赵悯山喝到了加料汤药。
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往外流,但药进了嘴里,舌头见了汤汁,上好黄连的苦与其他药材的味道交互碰撞,硬是叫他把白日用的水食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