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只记得那一年春意阑珊,他被小自己六岁的皇子烨嘲笑学问太差,心情郁结的躲到一颗茂密的梧桐树上,却不防躲进了她的重华宫。
孟优伶负手而立,站在树下抬头看着他,眼中泛着清浅的碎光:“殿下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应该常笑才是。”
听见动静,孟繁猛然翻身下树,轻巧地落在她的身前,低声的地问了句:“比我父皇还好看?”
她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简帝也常笑,但他的笑都是假的。殿下生性纯良,笑起来自然比简帝好看。”
从未想过身为孟简心腹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孟繁果真就笑了,将入宫后所有的不愉快一股脑儿地全告诉了这个年长他六岁的女官。
孟优伶听后面色淡淡的,只稍作思索便道:“这有何难。”
她命人取来一张人皮面具,亲手给孟繁敷上,将他打扮成一个普通不过的小太监。让他跟着她,大摇大摆地去了趟太学殿。
太学殿的学士见她前来,忙问有何指教。孟优伶淡淡道:“奉简帝口谕,前来检查诸位皇子的学业。”
她像模像样地翻阅了几篇文章,随后手指挑起皇子烨的那一篇,当着众人的面蹙眉将他批得一文不值,直让年幼的皇子烨满脸通红。
刚出太学殿他就听见里面嚎啕大哭的声音,孟繁虽然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却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要是回头告诉苏贵妃,苏贵妃向父皇告状怎么办?”
孟优伶淡淡一笑:“陛下近日为瑞王余党一事忙的焦头烂额,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叨扰。”
随后转过身来,向孟繁轻施一礼:“不过,雕虫小技只能逞一时之快,若要长久无忧,还需殿下勤学苦读为好。”
第一刻,孟繁的心突然就像停了一般。幽幽宫门,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模糊,却在脑海里日益清晰
时光百转千回,他亦始终记得那年梧桐树下的时光。
雨后初阳,孟繁跳下合欢树,扔了手里的空酒壶,一步一步走到孟简的功德碑前。
“你已经死了。”他的眼神漆黑暗沉,似裹着无数风云:“可朕还活着。冯德,回宫!”
春日渐暖,孟优伶大病初愈便挨了贵太妃一顿打的事早有人在路上就禀报给了孟繁。
重华宫朱门上的那一脚踢得异常得狠,韶音改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孟繁踢翻在地,迎来一顿怒骂:“都是死的吗?连主子都护不住?”
从及见过这温润帝王发火的样子,韶音委委屈屈的抹着泪:“国师不让……”
话还没说完,孟繁便往四下看了眼,“风楼呢?自己去内务府领罚!”
金丝绣的袖摆一挥,也不管背后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人,兀自掀开暖帘便入了里屋。
菱花窗上覆着新纸,日光照在窗台上宛如映雪。
这一次她倒醒着,着人将书案搬到了床上,自己背靠着软垫静静地批阅奏章。
“我这才走几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