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被抄的时候正是春柳三月。满院的紫玉兰玲珑盛放,暗香氤氲,直让往杖进门的孟优伶蹙了眉。
她拢了拢薄裘,绛唇轻启:“都砍了。”
正忙着搬箱抬柜的侍卫们立刻停下手中的事,寻了利斧便去砍那玉兰树。孟优伶用丝帕掩鼻,望着天际涌动的云流,唇角料峭:“苏家这棵大树总算是倒了。”
侍卫们押解犯人离开时,有人认出了孟优伶,奋力挣扎着口出恶言,“南亭戏子,不得好死!”
孟优伶淡淡抬眼,“可惜你看不见了。”
那人忽而笑了,一口唾沫啐在孟优伶的锦缎鞋面上:“哈哈哈……妖孽祸国!大胤将亡!”
苏宅内顿时鸦雀无声。脏了的鞋踩着满地零落的玉兰花瓣,孟优伶的嗓音堪比冬日的融雪。
“把他的舌头割了,再处以宫刑。”
孟繁站在青阶上,望着满院潦倒的花枝,眉头紧锁。
终是按捺不住,孟繁上前拽了她一把,却不防握住了她的手。
冰冰凉凉的,像极了她平日的神情,毫无温度。
“将死之人,你又何必再羞辱他?”
她的眼光停留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继而看向孟繁:“陛下同情他,可知他日江山被窃,又有谁会同情你?”
一句话噎得孟繁如鲠在喉,只冷冷地抽回手,面如寒铁:“你总是教人如此不快。”
风尚凉,一排排犯人被押解着走过,孟优伶柱杖的手轻轻抬起,捶了一地花汁:“慢!将那个小孩押过来。”
孟繁眼皮一跳,飞快地掠她一眼:“你又要做什么?不过是个孩子。”
“苏家子名昭,十岁口不能言,却通晓星象易理,可谓世间大才。”
她看了眼面前这个神色温润、沉默不语的少年,略一点头便吩咐左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不错,将他带去重华宫,从今日起,由我亲自教养。”
总算不是件坏事。孟繁暗自叹了口气。
“桃李天下”的匾额摘下来的时候,孟繁正要携了孟优伶出门去,低眉觑了一眼。刚劲隽逸的四个字是孟简在位时亲自题的,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已然物是人非。
他身形一顿,孟优伶已一脚踩了上去,龙头拐杖在上面狠狠地戳了一个凹印。
“苏家对大胤的贡献也只剩一个孩子了。走吧。”音落,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人人都道苏昭命好,满门抄斩的圣旨下,因着孟优伶的一句话就捡回了一条小命……
重华宫中梧桐掩映,遮天蔽日。孟优伶喜静,全宫上下都小心侍候,白日恒长,唯有栏杆下的更漏幽寂回响。
孟繁一脚踹开重华宫的大门时,惊了满枝的鸟雀。孟优伶正盘腿坐在梧桐树下闭眼沉思,听见动静后不慌不忙地睁开了眼。
“苏昭是你杀的?”他的语调阴冷,带着不可捉摸的口吻盘腿坐在梧桐树下闭眼沉思,听见动静后不慌不忙地睁开了眼。
孟优伶瞥了一眼他左手缠着的纱布,忽而笑了,“陛下从哪儿听到的流言?苏昭这不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