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桑是朝阳楼的楼主,在江湖上,朝阳楼是久负盛名的杀手组织,奉行“等价交换”的原则,只要对方出价合理,朝阳楼就会为其扫除障碍。
两年前,我跟着初桑回到朝阳楼,接受严格的杀手训练。两年后,我出师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掉沉香阁的炼香圣手,白玄时。
在出发之前,初桑和我说:“这世上有些人的眼睛能够杀人。”
我轻笑着看他,“你在暗示我,那个人是白玄时?”
当时江湖上有一句话来形容他的眼睛,一眼如桃花西渡,两眼似茶麓香梦,三眼便胜菌毒盛放。这样香艳芬芳的形容,多半是从女子口中传出来的,也多半是被迷昏了头的女子臆想的。
我耸耸肩,坦率地向初桑表明,“楼主,请相信我的忠诚和身为杀手的能力。”
初桑抵唇淡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刚刚出师,能否一举扬名就看这次行动了。温首,小心提防白玄时,不要让他勾了魂去。”
我想笑,这听起来很美好,但是很可惜,我从事的是杀人的行当。
沉香阁是炼香圣处,每年秋末都会收一批弟子,初桑走了些门路帮我入选。我与同批入选的弟子跪在香祖师的牌位前整整三个时辰,才见到了传闻中的香圣——白玄时。
做这笔交易的买家透露,除去香圣这一层广为人知的身份,白玄时还是昔日武林少有的绝世高手之一,想要刺杀他绝非易事。
“三个月后有初试,不过关者不能拜在沉香阁门下。”
炼香房中光色晦暗,窗檐下透进一抹斜阳,泛着红,屋内的氤氲烟气。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身后出现,脚步声轻得让我根本没有一丝察觉。
我心中一紧,将腰间的软鞭藏深了一些。
他逆光而立,我看不清他的轮廓。很快入门典礼进行完毕,我本想与诸位弟子一同退下,却没想到被他留了下来。
“屋内的香快烧完了,你再去点一笼。”
“是。”我赶紧应了声,低垂着眉角打量他的周身,依旧看不清他的面孔。擦肩而过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甘菊香气,很好闻。
花香重新点上,人已走入内阁,我从缕空的花屏中看去,只见白玄时闭目跪在蒲团上,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孩童在集市嬉戏的画。
无法近身,又不可急在一时,我犹豫了片刻,正要出门,却见他忽然侧身,在霞光悠转过的窗檐的袅袅香雾中看过来。
谦谦君子,灼灼玉华。
带着笑意的嗓音醇厚好听:“今晚守夜的弟子告假了,你子时来叫醒我。”
我忽然间能够理解江湖中那些女子对白玄时的盼望和幻想了,也明白了临行前初桑对我的提醒,白玄时的确是一个太容易让女子神魂颠倒的男子。
沉香阁里的女弟子,十有八九都日日夜夜盼他入梦来。
子时,我来到炼香房,屋内光线很暗,只有一小截快要烧完的蜡烛,隐隐约约从屏风后映出豆大的光晕。焚香炉中的炭火还在烧着,屋内的温度有些高,没一会儿,我的手心就出汗了。
这个时辰,沉香阁上下都已经陷入沉睡,连中门守着的小奴都猫在树根处打瞌睡了。白玄时却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跪在蒲团上静坐。
我朝他走过去,在微弱的独光中观察他的面色,似乎有些苍白。
还没等我开口,白玄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子时了吗?
我注意到他两指间的佛珠停止了转动,顿时放弃了抽出腰间软鞭的想法。
“将我扶起来。”
他的手臂很冷,给人冰凉刺骨的感觉,我的手指在碰到他皮肤的刹那间,下意识地往回缩。他失去支撑,整个身子摇摇欲坠,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腰,这样才没有让他跌倒。
可因为这样的姿势,更让我察觉到不对劲——他的整个身子都很冰冷。
或许这是动手的好时机?
头发里藏着十几枚浸了毒的银针,只要我出手……
“你叫什么名字?”白玄时忽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搭着我的手臂慢慢往床沿走去。他气息微弱,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压在我的肩头。
“我叫温首。”
“温故而知新的温,取人首级的首?是谁给你取的?”
他唇角含着笑,狭长的眼眸垂着,任烛光掩映出长而卷的睫毛,投影在瘦削苍白的脸颊上。
我感觉到他的试探,小心地回答:“是白首不相离的首,我爹给我取的。”
白和首,取他们各自的名字,倒也是令人着迷的字眼——白首。
“都是一样的。”白玄时笑意浅浅,我赶紧将被褥盖在他身上。
很近的距离,他忽然拉住我的手,灼约的双目锁住了我的一片心悸。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直接地、毫无防备地与这双传说中可以杀人的眼瞳对视,那么深,那么黑,透露着致命的引诱和温柔的冷意,令人避之不及,却又避无可避。
我喃喃地叫了声:“师父,你怎么了?”
他没有松手,唇角微微上翘着:“你还未正式拜在沉香阁门下,而且我是不收徒弟的。”
“是、是,我知道了,阁主。”他的呼吸微弱,有一下没一下地拂在我耳边,温柔又细密地渗透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忽然间觉得耳根很烫。
他的笑意却更深了,“我看上去像是吃人的老虎吗?还是你怀着其他的目的刻意接近我?不用这般如临大敌,我不杀人的。”
心陡然往下沉了沉,我难堪地挤出笑容:“弟子不敢。”
“逗你的,不要紧张。”他顿了顿:“我身子不好,以后你来给我守夜吧。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我不想让沉香阁或者外面其他的人知道我病得已经很严重。”
我的手还被他握着,指尖的触感全是冰冷的。我不敢深想这句话的用意,也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轻柔地松开我的手,将身子背过去,“严重得快要死了。”
这一刻,他委屈得让我心软。
我感觉到白玄时看透了我,却没有揭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