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珍藏的感情
轰!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声音,但这一瞬间,所有身在意识海洋与卡尔兰因及其周边地区的人,他们都感到自己的耳边炸响了一声剧烈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务必庞大的东西正在接近自己。
响声出现之后的下一秒,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周围开始弥漫出氤氲的彩色雾气,这股雾气越来越浓,到了最后,似乎每一个人都被彻底笼罩在了其中。
祝盒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缝合尸制作概论》,神色凝重地抬起头。
意识海洋的轮廓取代了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梦幻绮丽的色彩染上了天际的每一个角落,一座恢宏的幻色殿堂屹立在意识海洋中央,殿堂之中,一座充斥着邪异色彩的神术阵中央跪坐着一位端庄清丽的女子。
“诺菲拉·洛亚尔……”一个名字从祝盒的牙缝里被挤了出来,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位欧什复国组织的高层人物,他的心灵中还是不免泛起波澜——尤其是在对方似乎快要成功了的时候。
在这家伙真正现身之前,祝盒心中总还有一点缥缈的侥幸,想着或许这位公主殿下已经死在死亡名单的诅咒之下了,虽然阿加洛斯明确地告诉了他,死亡名单的生效需要多少时间并无定论,对于位阶越高的目标,需要的时间越长。历史上曾有人用死亡名单杀害一位半神,用了大约三百年时间——很难说到底是不是死亡名单的作用。
但现实已经清楚地告诉了祝盒,至少到目前为止,诺菲拉还活着。
“在想我为什么还没死?”明明是一道远在天际的投影,诺菲拉却如同站在祝盒旁边一样,悠然转过身,面对着祝盒。
她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身心都逐渐融入意识海洋、融入幻梦游客的当下,每个人心灵的鼓动都在她的眼中无所遁形,现在的她,就是意识海洋本身。
祝盒才不想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他才不会跟卡尔兰因共存亡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心念一动,就要进入六峰盆地避难。
祝盒的身形虚幻了一瞬间,随即踉跄了几步重又凝实了起来。
“空间封锁……”祝盒的脸色实在不能说是好看,他胸前魔法书浮现,一个个蚀刻在上面的法术模型被魔力激活点亮,十几个不同的防御法术接二连三地被套在了他自己身上。
“‘死神凝视’……呵呵,”诺菲拉轻笑道,“难道你指望让死神的力量杀死祂自己的盟友吗?”
诺菲拉伸出手,一团浓郁的化不开的黑色雾气浮现在她的掌心,任何人看到这团黑色的雾气,都只会想到一个词汇,那就是“死亡”。
这团黑雾,似乎就是“死亡”本身。
诺菲拉指尖轻弹,这团黑色雾气以一个超越子弹出膛的速度向着祝盒疾飞而来,不过刹那工夫,这团雾气就已经飞到了祝盒的眼前。
祝盒暗自捏住了手上的那颗“命运之骰(伪)”,老哥你可千万给点力啊……
“我说,诺菲拉·洛亚尔……”一个闲庭信步般的身影出现在祝盒的视线中,他头戴尖顶软帽、身穿古典法袍,胸前抱着一本厚到能砸死人的书,手中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羽毛笔。“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太不把我当人了吧?”
格兰特——的化身把手中的书翻到其中的某一页,单手抓着书的上沿,阻挡在了黑色雾气的的面前。
这团黑雾,也不知是不会绕道,还是被书页所吸引,总之它直直地投入了格兰特手上的书中,化作了一个无害的单词“死亡”,仅仅以一行字迹的形式留在了格兰特的书中。
诺菲拉嘴角的最后一丝弧度也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疯狂。“阻止吧,阻止吧,无论如何,我主的归来已经不可避免,众生将为我主献上祈祷。”
诺菲拉话音刚落,意识海洋中异动再生,无数道隐约的丝线从卡尔兰因每个人的头顶上飘起,从每个人的心灵当中延伸,连接到意识海洋深处,点亮属于他们的那一颗星星。
除了在格兰特保护之下的祝盒,其他所有人都与意识海洋建立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接。
“哇哦,”格兰特虚情假意地感慨了一声,“知道吗,你这一手放在欧什帝国的时候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幻影剧特效师,大场面啊。”
诺菲拉没有理会格兰特,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理会谁的能力了,她的意识正在和意识海洋进行完全且彻底的融合,此时的她,已经很难说究竟依然是诺菲拉·洛亚尔还是已经成为意识海洋的意识集合了。
祝盒把手上的命运之骰(伪)揣进兜里,“你是……”
“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你可以像那些家伙们一样称呼我为格兰特——说起来,从传统的观念出发,你还可以算作我的半个学生呢。我正式的神名是‘概念记录员’,不过‘愿望之神’这个称呼对你来说可能更加熟悉一点吧?毕竟你遇到过不止一个我的信徒了。”
“‘格兰特’魔法学院?”
格兰特点了点头,“仅凭因斯特那只蠢猫是不可能护得住欧什帝国的第二防卫中枢的,要不是我帮忙,那家伙早就让日冕祭司抓去做炖猫了。”
祝盒的喉结可疑地上下活动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欧什复国组织那边已经开始召唤邪神了?”
“虽然幻梦游客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邪神,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格兰特抬头看向被意识海洋浸染的天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通过迷梦烟加强人类意识与意识海洋的双向联系——通常情况下,意识投射到意识海洋比起意识海洋影响意识要强烈的多,即使在夜晚,后者也不会超过前者的十分之一。
“但在迷梦烟的作用下,意识海洋对于意识本身的影响被成倍地放大了,意识本身的愿景投射到意识海洋,意识海洋再反过来影响意识,如此便造就了‘自由梦境’。他们想要做的,应该就是在被他们称为启示录的象征物的作用下,把那些人临时性地转化成幻梦游客的信徒,然后通过大型的祭祀仪式,唤醒幻梦游客。
“但是现在——你干得不错——他们的迷梦烟断供了,被加强的双向联系减弱到了无法为仪式所用的地步,本来他们应该等到迷梦烟恢复供应之后再举行仪式的,不过多亏了那个被因斯特关注的家伙,我和理查德正在端掉总部,所以他们急了。
“所以,他们只好采用更加迅速的方式完成他们的计划——比方说,通过一位眷者献祭自身,使得意识海洋本身降临主物质世界,用这种方式,来加强他们需要的双向联系。”
“这么说,仪式已经开始了?你和理查德能阻止他们吗?”
格兰特稍微停顿了一下:“快了,看到那边的两个人影了吗?我和理查德已经杀到迷离圣殿里面了,很快就……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情,但仅仅只有一点。“他们居然没有把仪祭场布置在意识海洋里?”
与此同时,意识海洋里。
理查德与格兰特已经杀穿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防线,来到了迷离圣殿的最深处,也就是诺菲拉·洛亚尔献祭自身的那个房间,不过诺菲拉已经彻底“溶化”在了意识海洋之中,所以这里现在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他们居然没有把仪祭场布置在意识海洋里?”格兰特的本体与他在外界的化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如是说道。
理查德挑了挑眉毛:“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你没料到的事情?”
“这你就说错了,我只是‘可以’什么都知道,而不是什么都知道,就好像你随时都‘可以’吃屎,但你现在并没有正在吃屎一样。跟你没有吃屎的爱好是一个道理,我也没有滥用那些力量的习惯。”格兰特说。
理查德皱着眉头扭过头,好像格兰特已经给他端了一盆屎上桌一样:“你能不能打个正常一点的比方?”
“只是个比方而已,你表现得那么生动形象干什么?”格兰特摊开双手,“再说了,屎也不过是一些物质以一定形式进行组合的结果罢了,和其他的物质组合并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没有区别的话,你干嘛吃饭而不是吃屎?”
“很遗憾,我已经一千五百多年没吃过任何东西了,无论是饭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进食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我早就不做了,所以你说的这两样东西我都一视同仁地不吃。”格兰特指了指眼前空荡荡的殿堂,“而且比起跟我在这里谈论饮食习惯方面的问题,你不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比方说,搞清楚他们把仪祭场放在了哪里,然后去阻止他们?”
理查德虽然扑了个空,但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反而是丝丝缕缕、绵延不绝的哀伤和惆怅。
“我大概猜到他们把仪祭场布置在了哪里了,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不需要诺菲拉·洛亚尔自我献祭换取意识海洋降临主物质世界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并不会把仪祭场设置在与主物质世界相隔世界壁障的意识海洋里,而是会把仪祭场放在主物质世界进行仪式。
“考虑到卡尔兰因作为迷梦烟泛滥的重灾区,还有诺菲拉·洛亚尔身为幻梦游客眷者的事实,要把邪教的仪祭场布置在卡尔兰因且不被密切监视卡尔兰因每个角落的我的教会发现,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理查德抬头望去,他的目光穿透如今已经近乎等于无物的世界壁障,径直投射到位于卡尔兰因中央的尖顶宫殿上。
“高德佛里宫……”格兰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栋恢宏的宫殿是迭失公国的政治中心,也是公国最高统治者居住的场所。他拿着手上的羽毛笔飞速地在书上写着什么,“虽然我到现在为止还不太了解事情的经过,不过我可以想到,恩德斯·洛亚尔一定早就背上嫌疑了,所以你才能这么快地想到他的身上。
“我只是很好奇一点,你为什么不提前动手——不管他身上的嫌疑是否足以给他定罪,先把他给解决了?别说你无法悖逆自己的神权,海洛伊丝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要你发话……不,只要你稍微暗示一点,甚至只要你没有明确指示她暂时不要对恩德斯动手,她都随时可以动手干掉这位迭失公爵。”
理查德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眺望着远方,目光穿透高德佛里宫的尖顶,穿过氤氲着意识迷雾的卡尔兰因,似乎抵达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格兰特停下了手中的羽笔,认真地看着理查德:“你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上,已经代表欧什帝国对那些人开战,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感情左右你的判断——我不相信你不清楚这一点。”
“人嘛,谁不都是道理清楚得很,但到了做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理查德自嘲地笑了笑,“而且,与你这种已经坠下悬崖的家伙不同,我们还要在保持自我与追求力量之间走着钢丝,作为人类时候的感情,是‘自我’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放弃这些,无异于任由力量把我们吞噬。”
“我也清楚这一点,我并不是在叫你放弃或者遗忘那些感情,我只是在提醒你,那些给你带来喜怒哀乐的人或者事情,已经是距今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存在了。珍重作为人类时候的感情很好,但既然这份感情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宝物,就好好地把它们珍藏起来,不要时时拿出来把玩。就像再坚固的记录也抵不过风沙与氧化一样,时刻拿来回味的感情,必然会在主观的美化与修正之下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