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儿子，不是天子。”
淡漠地开口，萧琮虔诚地向每一个前来烧香祭奠的人弯腰低头，不分贵贱。
他的元宝跪的那三天，是迎爹娘回家。
而他萧琮后面要跪的这几天，是要送爹娘往生。
任何人的祭奠，他都诚心以对，只为让爹娘的往生之路，走得更坦荡。
压根不理会院子里乌泱泱跪着的人，无人祭拜之时，萧琮便安静地往铜盆里续上纸钱。
眼泪不知不觉又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铜盆，而盆中的火不但没灭，反而越烧越旺。
抬头望天，暮色四垂，萧琮仿若看到了莲娘和王大郎驾鹤西去的背影。
他这么好的爹娘，为黎民百姓死去之后，应该成仙成神吧。
赵鸣乐惊闻噩耗便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在镇国将军府之时，院内地灯笼蜡烛已经全部续上。
翻身下马，双腿因着虚软打了个趔趄。
入目是一堆还穿着朝服带着乌纱帽的官员跪在院子，越过官员看到的是萧琮披麻戴孝的悲恸模样。
怒火中烧，看着这群在这般节点，还满心权欲算计的官员，赵鸣乐一脚朝着为首的晏淮踢了过去。
一杆银枪横扫，将文武百官震慑。
“再跪在这，我直接送你们归西。”银枪狠狠向下插去，地面都仿若震动了几下。
见人还不动，赵鸣乐又吼了出声：“都给我滚。”
终于，晏淮滚了，其余人，也滚了。
将银枪丢给赵宇，赵鸣乐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叔叔，婶婶，赵鸣乐来送两位最后一程。”
昔年音容笑貌就在眼前，两位长辈的关怀与疼爱，历历在目。
眼眶泛红，眼泪唰的落下。
宿奎将点燃的三柱清香递过来，赵鸣乐接过之后，闭目良久，方将三柱香插进香炉，又重新磕下六个响头。
并未离去，赵鸣乐在萧琮身旁找了个位置，继续跪着。
沉默良久，赵鸣乐选择在二老面前，将一切说给萧琮听。
纵然承诺不会告诉萧琮和王博这些往事，但赵鸣了懂萧琮。
本就心思颇重，没人替他分担这个担子，萧琮会被自己折磨到心力交瘁。
“萧琮，有些事情，我欠你和王博一个坦白。”接过宿斗拿过来的纸钱，开始朝铜盆里慢慢放。
“铁岭那一战，我就知道叔叔身手不凡，我没到之前，是叔叔握着一杆红缨枪，守住了铁岭。”
“玉门关那一夜，也是我带着叔叔和婶婶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叔叔的身体很虚弱，满头青丝成了白发。”
一跃而起，萧琮将赵鸣乐逼退数步，直接抵到廊柱之上。
“你带走了他们，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们？”
所有的天意不可违，不过是有人没有做到面面俱到。
每一个人出现的一点小失误，就变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被克制的绝望再次席卷，萧琮死死捏住赵鸣乐的脸颊：“你知道吗，我家元宝，再也没有爹娘了。”
落寞之后，想着王博的宽慰，萧琮力道又缓缓卸下。
“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爹娘，也没有了。”委屈，心酸，萧琮又成为了没有爹娘的孩子。
低头，赵鸣乐在这悲痛之中，眼泪滑下：“萧琮，对不起。”
没有解释，事已至此，也无法解释。
初闻噩耗，赵鸣乐压根不信。
明明昨夜他才在将军府见过王大郎与莲娘。
带着疑问，将院门再次推开，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对话。
长枪直指，挑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之时，赵鸣乐自责到要发疯。
一刻不敢停，他赵鸣乐欠萧琮和王博一个爹娘。
是付出生命，也还不了的爹娘。
手彻底松下，萧琮嘴角笑得苦涩，赵鸣乐又有什么错呢？
没有强迫，只是一个晚辈，答应了长辈的请求而已。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谁也想不到那一滴雨，会导致河岸溃堤。
“抱歉，你没错。”重新跪在蒲团上，往即将灭掉的铜盆里，续上纸钱。
“萧琮，你不开心，就揍我一顿吧。”赵鸣乐许多年不曾流泪，但今夜总是忍不住。
不仅仅是对王博和萧琮的愧疚，还有对萧琮和王博的心疼。
此刻的赵鸣乐压根不需要萧琮冷静，他就想萧琮和王博狠狠揍他一顿。
“我答应了王博会保护好叔叔和婶婶的，我答应了王博的。”无
人回应，赵鸣乐靠着廊柱，紧紧抱住自己。
肩膀抽动，心脏一阵一阵酸痛传来。
他赵鸣乐生来最重承诺，可他如今，无力回天。
“赵鸣乐，我在铁岭也埋伏了人，我做好了各种准备，我还是让元宝失了爹娘。”
重新站到棺椁面前，伸出温热的手包裹着莲娘和王大郎十指紧扣的那一方。
四周的冰块一次又一次续上，冷气缭绕在萧琮周围：“可阿爹阿娘说这是因果，不要怪任何人。”
“元宝说，逝者已矣，我们要朝前看。”
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将嗓子扯得生疼，可萧琮享受这种自我凌虐。
“赵鸣乐，其实我无法和自己和解，我就是没有替元宝，留下爹娘。”
重生一世，萧琮没有给王博留下任何东西。
“萧琮。”赵鸣乐跪着往铜盆里续上纸钱，嗓音低沉平静：“你可以揍我，但你不能怪自己。”
“你向来心思极重，忧思重病之后，你让王博怎么办？”
赵鸣乐此刻甚至愿意牺牲自己那虚无缥缈的爱情，来换萧琮和王博白头到老。
那些无法弥补给王大郎和莲娘的遗憾，赵鸣乐想弥补给萧琮和王博。
手下毫不留情，拳头裹挟着凌厉的风，萧琮狠狠揍向赵鸣乐。
在赵鸣乐脸上、身上留下一块又一块青肿。
赵鸣乐要这个解脱，他萧琮便成全他。
伤心愧疚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不躲不闪，无数次被揍到趴下，赵鸣乐就又会重新爬起来，放任萧琮的拳头对准他砸下来。
“赵鸣乐，你有病啊，你和萧琮打什么？”王博从天而将，一脚将赵鸣乐踢到廊柱之上，一口鲜血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