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下山的早，萧琮自早晨被李珍叫走之后，中间回来看过他两次，如今日头落下，也还在忙碌。
靠着手上的力量，慢慢移到了轮椅，轮轴滚动，朝着厨房走去。
自他坐上轮椅的那一天开始，这玉门关太守府的所有门槛，一夜之间全部都被拆掉。
萧琮也曾不良于行，所有王博可能遇到的、有损自尊的障碍，萧琮都在悄无声息，替他去掉。
“小苟子， 萧琮还没用膳，你给他煮点面。”到了厨房，王博的目光落在那份完全没被动过的膳食上。
那是他中午给萧琮送过去的，没动的那份是萧琮的，用了一半的那份，是李珍的。
“好的，小公子。”小苟子近来是真的觉得纳闷，他家爷的确自小公子伤重之后，就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但只要小公子亲自去送的，他家爷不论如何，都会多扒拉几口。
可近几日，就算小公子亲自去送了，萧琮吃的也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完全不吃的地步。
将两碗汤面放到食盒，将食盒递给王博：“小公子，要奴才推您去书房吗？”
“不用。”沉声拒绝，王博还有手，就不想让自己像是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废物。
轮椅的滚轴与木制地板摩擦发出声响，最终停留在书房门口。
王博闭上眼睛，静静听着。
失去武力修为后的他，用尽全力也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
北风吹的汹涌，王博将食盒搂在怀里，生怕等会萧琮用餐之时，面条已经全部冷掉。
书房内的所有讨论停了下来，萧琮抬头看着房梁，强忍泪光。
他不可能当着李珍的面哭。
“李相，王将军如今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他怕自己走后，无人照顾孤。”中午的那一碗饭，是李珍拿进来的。
萧琮实在吃不下。
“孤理解他的彷徨，可孤这辈子也只会认准他。”这些时日但凡李珍入府，王博便将所有他会做的事情，以身体不好为由，拜托李珍来做。
有了一次，两次，再到第三次，萧琮便明白了所有。
萧琮在解释，对着李珍解释。
他不希望李珍误会，他若揣着明白当糊涂，不仅是辜负了李珍对他的一片忠心，更是对他重生一世所有坚持的亵渎。
听着萧琮的话，李珍那颗心从奢望变成了镇定。
他早就知晓结局，也明白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
不论有何意外，萧琮和王博二人，除了彼此，不会将就任何人。
“陛下希望臣怎么做？”
“孤听说，事事如愿，有利于养伤。”萧琮低垂头颅，不愿将脆弱让旁人看见。
“先生便多来吧，就算没事，也可以多坐坐。”
“陛下。”萧琮未曾落泪，李珍却眼圈红透。
这书房的氛围，太压抑了，压抑到令人窒息，令人绝望。
“流芜不会误会吧？”苦笑着问了这么一句，流芜是个好人，萧琮也希望流芜能早日如愿：“是孤自私了，你待在孤这里，流芜一个人也会觉得孤单。”
“你若不来，他虽不开口问孤，可孤知道他在盼你来。”
“你若来，这外面大冷的寒冬，你不出去他就会一直等。”
“孤就这么一个小将军，孤舍不得啊。”心如刀割，扎心刺骨。
他的小将军想让他慢慢爱上旁人，慢慢习惯依赖旁人。
可，这怎么可能啊。
一日一日磨下来，萧琮对王博的要求早就变成：只要分开二字不是由王博说出，只要王博还在他身边，他就愿意纵容王博的任何尝试。
撞了南墙，撞疼了，他再搂怀里好好哄着就行。
“臣，遵旨。”擦掉泪珠，李眼中的心疼尚未来得及收敛。
“陛下，臣和流芜没有……”还是想解释一句，但萧琮的心不在这里。
王博在门口已经等了一刻，够了。
“好啦。”话被萧琮打断：“等很久了，再帮他拿进来吧。”
看着李珍离去的背影，萧琮攥紧掌心，言语坚定：“孤会等到你，愿意自己送进来的那一天。”
“李相，这是要回家吗？”牵强扯起微笑，王博心中酸涩。
“嗯，王将军有交待吗？”嗓音下意识放的轻柔，此刻的王将军，脆弱的像一尊瓷娃娃。
声音大点，都会碎。
“吃了晚膳再走吧，小苟子刚做好，我一来你就出来了。”将怀里的食盒拿出来，王博的手已经冻得红透。
怎么可能是刚来？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过食盒，李珍沉默一瞬，出言问了一句：“王将军要进去一起吃吗？”
王博若愿意进去，萧琮，会很开心吧。
“不了，我吃过了才过来的。”目光落在食盒之上，执拗地摇头。
他可能再也不会进这个书房了。
“好，那臣先进去了。”
房门刚关上一半，王博又开口：“李相，可不可以提醒陛下，多吃点？”
萧琮吃饭，越来越不乖。
“好。”门轻轻关上，李珍握住食盒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泪珠慢慢落下。
走入死胡同，作茧自缚的两人，又有谁能来，拉他们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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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皇上，古将军来了。”小林子走到正在批阅折子的萧衍身侧，低声汇报。
“还有，晏相又在门口跪着了。”
日复一日，晏淮在这勤政殿的玉阶下，已经跪了两月。
晏淮未曾想过萧道竟然输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萧衍请罪。
但凡他还能走进这个皇宫，但凡萧衍还允许他跪下，那就是还有机会。
“上热茶，将古将军请进来。”压根不提晏淮，但小林子知道，萧衍不问，不意味着他可以不提。
“臣古朴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古朴第一次进皇宫，纵然是一军主帅，但他常年镇守闽南，又有萧道把持南征军，他没有觐见的机会。
“古将军快快请起，赐座。”
“谢皇上。”低头敛眉，一举一动都是克制的规矩。
“古将军的伤势如何？”古朴是在玉门关城池破了之后，由亲信带着逃到居庸关的。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完全好了。”微微点头，一板一眼的模样，其实不太招萧衍喜欢。
但萧衍现在看开了，内乱的阶段，能做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