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人穷志短,阿莲虽有些积蓄,她看于柔意、李三九衣着华贵,也收起了收买二人的心思。
况且,公门里面打点,更是需要大把的银钱。
大郎又是个不顶事的,她也只有绞尽脑汁算计,如何在尽量节俭银钱的前提下,平了于柔意、李三九二人的怨恨;同时省出些钱财,用作打官司的开支。
这才弄出一副为洪小七披麻带孝、大办丧事的举动。
西门庆进来时,阿莲正抽抽搭搭,哭的昏天黑地。
阿莲虽是叫着洪小七的名字,却是在哭她自己:
少年时被卖于大户人家,女主刻薄,从小到大,受尽辛劳、毒打。
长到十三四岁,又是被好色的男主觊觎美色,拼死保住清白,却又得罪男主;被卖给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大郎。
若是大郎顶事,也还罢了!偏偏大郎是个不顶事的,自从跟了他,不知道受了流氓、地痞、无赖多少次侵扰。
痛定思痛,傍上了西门庆,方得几日安宁。眼看,卖了一段时日豆腐,手中也有了些许积蓄。
苍天怜见,天上又是掉下来一个,让她心动万分的小叔子。还不及思量,如何与这个梦中情人小叔子,来一场你侬我侬。
转眼间,梦中情人小叔子就惹出来人命官司,自己又要为他性命奔走、忙碌。
此时,阿莲即是担心二郎,又是委屈自己生平;眼泪如同决了堤的黄河水,滚滚而出、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西门庆未进屋时,听她哭声,还颇是心烦;搞不懂阿莲为什么会,为了初次见面的小叔子,如此委屈自己。
等他进了屋,看到一身素白、梨花带雨的阿莲时,眼前登时一亮;满心的烦躁,也瞬间飞去九天之外,被惊艳之喜所取代。
老话说:要想俏,一身孝。此时的阿莲,岂是一个“俏”字可以形容?再配上一脸佳人泪,简直比捧心而颦的西施,还要惹人怜爱。
西门庆心中一荡漾,就想上前送送温暖、献献爱心;这时,伴随着“嗷——”的一嗓子干嚎,一个丑陋似鬼的脑袋,冷不丁在棺材对面露出来;立刻让西门庆兴致缺缺、胃口倒尽。
那脑袋自然来自大郎;大郎只顾担心弟弟,对洪小七的死,倒是没什么伤悲。
他虽在守灵,不过是听阿莲的话,偶尔嚎上几嗓子,应付一下外面的于柔意和李三九罢了。
听到脚步声,他便一边干嚎、一边抬头去看来人,是于柔意和李三九、还是前来慰问的邻人。
一看到来人是西门庆,大郎立时便是风住云收,起身走到了西门庆身前,挡在西门庆与阿莲之间。
二郎坐了牢,大郎纵然憎恨西门庆老是吃阿莲豆腐,也不太有底气跟西门庆叫板。
大郎仰视西门庆,一脸茫然,拱手问道:“大官人来此何事?”
在大郎看来,两家没什么交情;当然,阿莲与西门庆的“交情”,他是不知道的。
西门庆淡淡说道:“你家出了事,作为邻居,我总是要来看看的——”
西门庆虽然是回答大郎的话,却是宁愿看尸体,也不愿意看他那张丑脸;微微一侧头,往躺在棺材里的洪小七看去,登时被吓了一跳。
在这里要说一下停尸习俗的由来,停尸最初的目的,便是为了避免假死的人被活埋。
停尸期间,死者的额头更是贴着黄纸,直垂到唇边;这同样是古人为了能及时发现假死,采用的手段。
只不过,假死的概率,实在太小。慢慢的,各类预防假死的手段,虽被当作习俗流传下来;也只是流于形式,少人瞩目。
洪小七此时,额头上同样被贴着黄纸,黄纸也同样垂在他唇边。
西门庆看去的那一刹那,黄纸却是被洪小七的呼吸,给吹的动了一下。
即便明知道洪小七假死,西门庆依旧难免心中喘喘;他又打量了一会儿,不见黄纸再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可惜、可惜——”西门庆喟然长叹,不过是避免大郎为他一时失态,生出疑心。
大郎以为西门庆是为洪小七的早夭惋惜,也是苦着脸叹气道:“大官人仁厚——”再无下文。
“我先回去了,若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你夫妇二人尽管来我铺中找我;”西门庆朝着阿莲忘了一眼,看似安慰地,拍着大郎的肩膀说道。
他居高临下,手上略一加力,几乎把大郎拍在地上;这才冲阿莲使了个眼色。
想要得到一个shao妇的心,就要学会把她的男人弄得威风扫地,还要时不时的再踩上一脚,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阿莲难得没有去看不堪的大郎,也没有露出鄙视、嘲讽,只是冲西门庆点点头,又很快低下头去。
西门庆走了,于柔意看他步履沉重,不免奇怪道:“这家伙即便救不得二郎,于他又没什么损失,他好像心情很是沉重呀!”
李三九嗤笑道:“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可能他只是想找人家的女人睡觉,结果人家女人没空理他罢了。”
“——”洪小七刚出了事,于柔意倒是没舍得打李三九,还是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
二郎坐牢了,还是单间牢房;这个待遇可不是寻常人有资格享受的,至少没钱、没地位的人,是享受不到的。
或许是兄嫂使了银子、或许是牢头看重他的都头身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落个清静。
中午的饭没吃,晚上很是饥饿;一般强壮的男人,都是不经饿的。
二郎正饿的难以忍受,一个狱卒端着托盘过来道:“都头,开饭了——”
二郎忙是一骨碌爬起,凑过去时,竟是看到有酒有肉;狱卒也不言语,把酒和菜通过栅栏,一样样递进来,拎起托盘就走。
二郎问道:“可是我兄嫂来看我?”
“——”
二郎心思单纯,见狱卒不理他,也不多想。打来酒壶,一口酒、一口菜,大快朵颐起来;吃饱喝足,便去角落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