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西门庆的亲随,又一路走到了生药铺所在这条街上,老远便见当街站着一个女人在吆喝:“买棺材了、买棺材了——”
三人看去,正是生药铺斜对面,前几天被丈夫当街殴打、强迫脱衣服招揽客人的妇女。
妇女顶着大太阳喊了半天,嗓子早已嘶哑,手里端了个偌大的茶碗,不时喝上两口水润润嗓子。
李三九笑着嘲讽道:“有趣、有趣,卖棺材的也开始吆喝了!”
“——”余下几人虽不像李三九这般性格张扬,出言讽刺,也都是暗笑不已。
妇人见有人笑她,面上挂不住,忙是端着茶碗回去。
三人从生药铺拿到一大叠银票出来,本是个个欢天喜地,李三九却是一股脑塞进自己怀里。
于柔意没好气道:“小九,你不会又是要独吞吧?”
洪小七亦是一脸期盼。
李三九白了二人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也是跟了九哥这么久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
于柔意正要发作,李三九已是陶醉道:“好歹让我暖暖,过了热乎劲儿再提分赃的事儿,小九哥叱咤风云这么多年,怀里还从没有揣过这么多银子。”
“噗——嗤,”于柔意笑骂道:“整天骂人没出息,你还不是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对面棺材铺,传来男人教训妇人的声音:“怎么?让你脱衣服,你不干;让你喊几嗓子,你也撕不开面皮?”
妇人不满嚷嚷道:“人家卖棺材都是悄无声息,哪有你这般高调做白事生意?”
男人训斥道:“这叫打开知名度,如果全县都知道咱们家棺材铺,以后还怕没生意?”男人说到这里,又是软下语气,语重心长劝道:“穷**计,我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才悟出这么一个道理——做生意一定要豁的出去。”
妇人怒不可遏道:“你说的豁的出去,就是自己装孙子,让我出去当婊子?”
男人冷声道:“家里的,我可告诉你,咱们家棺材铺现在破产在即;你不当婊子,将来咱们女儿弄不好就要沦落到当婊子;我不装孙子,咱们儿子以后也铁定要给人当孙子。”
“——”男人的话显然说到了妇人心里,妇人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说道:“当家的,为了儿女,我可以依你一次;不过,你将来若是因此嫌弃我——”
“不会、不会,”男人难得见妇人有些松动,为了安她心,忙是对天起誓:“我黄世仁对天发誓,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黄世仁永远感念与我患难与共的结发之妻。”
“……”
李三九三人对这种丈夫逼妻子袒胸露乳招揽生意的事儿,颇是好奇;在外听了半天,见突然没了动静,正在纳闷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个只着肚兜的女子,哭哭啼啼、又是神色坚毅地,从棺材铺里奔出来,不是刚刚那妇人是谁?
妇人粉色的肚兜上,印着“卖棺材”三个大字,让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李三九、小乞丐究竟对女人好奇,只顾盯着看裸*体,倒是没主意看什么大字;李三九看到一丛乌黑卷曲,不由又惊又奇叫道:“老板娘,你肚兜下面怎么好多黑线头?”
于柔意被他一句话惊醒,给了两个小家伙一人一巴掌,忙是拖拉二人离去。
西门庆本是想去大郎家里,会会阿莲,联络联络关系;在附近徘徊了半天,不见二郎出来,自然不敢靠近。
怏怏不乐回去,正看到棺材铺前围着一大堆人,只着肚兜的棺材铺老板娘黄氏羞答答迎风而立。
店老板黄世仁正热情地向一个老头子推销寿棺预备:“杨大哥,花甲之龄寿棺冲喜,长命百岁不是问题;买副寿材回去,眼下虽然用不着,对镇宅安神、辟邪消灾,倒是大有裨益。”
这“杨大哥”正是李三九三人要找的老杨头,老杨头见财起意,打了洪小七的闷棍。
事后心情平复下去,又是担忧胆大包天的三人,追上门来寻仇报复。待在家里几天不曾出门,虽与同行们做了交代,还是给吓出来病了,就壮着胆子来生药铺询医拿药。
还不曾走到生药铺,就看到黄氏只着肚兜,在为棺材铺招揽生意。
黄氏虽然算不上年轻漂亮,对老杨头这个中年丧偶,已是多年不曾亲近女人的糟老头来说,却是充满诱惑力。
老杨头是个精细人,就寻思着给自己准备一副寿材冲冲喜,顺带着看看能不能赚些便宜。
老杨头道:“不知买寿材有什么福利?”
黄世仁听了,呼吸一窒,干笑道:“杨大哥可不是什么远人,想要什么福利?”
黄世仁此话说出来,就是提醒老杨头,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希望老杨头给他留些面子。
老杨头色心一起,哪里还看什么人情面子?嘿嘿笑道:“不若这样,让弟妹领我进去好好挑选一番?”
“——”老杨头的潜台词是什么,在场众人哪里听不出来?众人都是瞪大眼睛望向黄世仁夫妇,夫妇二人顿时皆是难堪不已。
老杨头见二人不搭话,不由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也不是诚心做生意,老杨头也用不着冲喜了,还是去生药铺抓些药吃。”
黄氏夫妇为了招揽生意,连如此不顾脸面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老杨头哪里看不出他二人的窘境?说着话就要往外走,打定主意想要欲擒故纵。
黄世仁一阵咬牙切齿,却是快步上前拉住:“杨大哥留步,我这就让贱内带你进去选寿材。”
“好说,好说——”老杨头客套道。
“我也要买棺材——”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喊道。
“我们也要买——”
“……”俗话说宁买不值,不买吃食;大家谁家里还没有个老弱病残?众人都是想到,买副寿材放家里,早晚用得着,不算浪费;立即对棒小伙的话,一呼百应。
黄氏吓了一跳,忙是喊道:“相公——”
“想想孩子——”黄世仁抹了抹眼角,是劝妻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黄氏再要说话,已被一大群老少爷们一起拥着带入棺材铺中。
众人都进去了,西门庆倒是没进去,他还看不上黄氏这种庸脂俗粉。
对于黄世仁抢了自己的生意,西门庆也不生气,反而是竖起大拇指赞道:“想要当大爷,先要学会当孙子;观黄兄今时今日的作为,以后黄兄的成就,必非西门庆可以比拟。”
“西门大官人说笑了——”棺材铺里传出各种古怪的声音,黄世仁抹了把头上的绿汗,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