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一轮圆月倾洒着冰冷的光辉,却驱不散浓浓的黑暗。
窗纸上映出一抹粉红。继而,一把粉红的药粉穿窗而入。
药粉闪烁着淡淡的灵光,窗户完好,窗纸也没破损,也不知此物是如何进来的。
药粉扭曲成一条长蛇状,在空中扭了扭,径直飘向床铺上的田忠。而田忠躺在床上,呻吟声声,神智已然模糊,根本没意识到危险降临。
或许,即便察觉了,也无能为力。
墙角处投下一道人影,纤细而又瘦长。
只见人影抬起一条手臂,药粉忽地倒飞而回,落入人影袖中,消失不见。
人影晃了晃,又潜入了墙角。
过了一会,门又轻轻地敞开一条缝。
无声无息,一条通体闪烁着淡淡蓝光的小蛇游走了进来。
蛇躯扭动,飞快地爬上床铺,爬向被毒药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田忠。
蛇头微抬,蛇目中露出一丝狡诈。那目光,像极了人类。
蛇信吐了出来,蛇头前伸,吻向田忠的脖颈。
正当此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迅疾地捏住了小蛇。
手上用力,看似不凡的小蛇尚来不及挣扎便爆裂开来。
然后,那只手又折回了墙角。
田忠在床上坐起身来,侧耳倾听了一阵,又裹上被子躺了下去。
一扇窗户被推开,一道身影如狸猫般溜了进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毫无疑问,这是名高手。
高手脚不沾地,轻飘飘地飘到了床前,如鬼魅一般。
田忠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的是一张鬼脸面具。
“真了不起,居然捏爆了我的灵蛇,不过这一条灵蛇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一旦捏爆了,便会催发你身上的毒素。现在,你应该已经毒性发作,生不如死了吧。”
面具下传出阴恻恻的嗓音。很明显,此人用法力扭曲了嗓音,教人辨不出男女来。
田忠轻轻地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黄天崎。”
他的声音发颤,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黄天崎轻轻击掌:“不愧是大师兄,永远是那么冷静、睿智、孤高、天才。”
他接连用了几个夸赞的词汇,嗓音不自觉地转为妒忌与憎恨。
田忠难过地道:“我不明白,我已经是个废人,你为何还要对我下毒手?”
黄天崎扯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庞:“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在宗门里,无论修为还是人脉,你都高我一头,掌门、长老、师父、师伯也全都向着你。任谁都知道,你就是下一任掌门。只要你不死,我寝食难安。”
“或许你现在是个废人,连你那个厉害的师父都不能替你找回解药,但还有掌门在。一旦掌门从饕餮沙漠归来,以他老人家对你的宠爱,必然会为你讨回解药。”
“黄某不能冒险,必须趁早将你铲除。田大师兄,休怪黄某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被你逼的。”
田忠摇了摇头:“难道我死了,你就能夺得掌门之位?”
黄天崎洋洋自得地道:“除了你田大师兄,宗门上下,还有谁能与我争锋?”
“原本后山一战,我人心尽失,已经熄了争夺掌门之位的念头。谁曾想,七子居然也惨败于阿恨之手,相比之下,我的输赢,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你死了,以我的资质与才智,掌门之位迟早会传到我手上。”
田忠闭上了眼:“那你动手吧。”
黄天崎掌间闪烁起剑光,吞吐不定。
望着对方,他忽又轻笑出声来:“大师兄就是大师兄,黄某永远都比不上,面对死亡,从容淡定,明知呼喊一声,就能将我吓跑,却慨然赴死。百草灭的毒性果然厉害,你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吧,那我就帮你解脱了。”
微弱的剑光亮起,看起来好比毒蛇的信子,不起眼,却致命。
然而,不等剑光落下,一只手伸来,拍在他脖子上。
黄天崎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田忠爬起身来,轻呼道:“不要杀他。”
他的表情依旧木然,但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阿恨露齿一笑:“我对杀人不感兴趣,只摄取法力。”
他的手臂化作一汪流水,扬起小小的浪头,卷到黄天崎的脖颈间。
田忠看着阿恨熟练的动作,目光闪烁,没有言语。
阿恨轻笑着问:“对待你这样一个功臣,青城派就不派几名弟子来守护一下么?”
田忠淡淡地道:“宗门不养闲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阿恨点了点头,又问:“你的好师父呢?那可是位谦谦君子,你又是他唯一的爱徒,怎么,他也不来探望一下?”
田忠想了想,道:“师尊极爱脸面,这次败得太惨,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此刻恨不得钻入地下,一个人都见不到,哪里还顾得上我?”
他说的是自嘲的话,却没有那一笑。
阿恨再问:“青城派失了颜面,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将墨欣的尸身给收了,回来后又怎么处理了呢?”
田忠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他的话:“阿恨道友,要我怎么做,才能换取解药?”
阿恨击掌:“龙三就是龙三,精明得令人害怕。”
田忠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渴望。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怪人,一张脸永远不带一丝表情。
可又有谁了解过他凄惨的过去?又有谁去想过,这张木然的脸的背后,藏着怎样的辛酸?
他就是个经历了太多苦太多难的年轻人,他也渴望一展抱负,成为人上人,他也渴望活得恣意潇洒,快乐作伴。
阿恨也在看着他,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到了什么。
说起来,他们有太多共同之处,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次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还有那,对生命的尊重。
阿恨语气一转:“我原本怀疑你是蛇窝的大人物,但现在看来,我错了,青城派才是你效忠的对象。”
“覆水行动,十日之期,已只剩五日,我来是要找你合计一下,看能不能抓住一些线索,推测出覆水行动的真正意图,最好能挖个坑,将蛇窝给埋了。”
说着手一翻,掌心躺着一枚拇指大的药丸,闪烁着淡淡的五彩的光辉。
这正是百草灭的解药,是他好说歹说,才向野人讨要来了。为此,野人气得够呛,狠狠地发了一顿牢骚。
田忠接过解药,想也不想,一口吞下。继而盘膝打坐,闭目调息。
好一阵,药力随着法力运转扩散到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一股温热的气流转过四肢百骸。他又仔细感应了下,确定百草灭之毒已经解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睁开眼,喘了口气,道:“不瞒阿恨道友,田某也想坑蛇窝一下,借此稳固在青城派的地位。这件事若是办成了,他日接任掌门之位,也不无可能。可我是个将死之人,身上还有炼魂散之毒,如果可以的话,田某只想在蛇窝和青城派之间周旋,好好活下去。”
阿恨颔首:“这确实是实话。那我们就从解药入手……”
……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入,天狼镇热闹非凡。
修士的世界不分昼夜,夜幕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换了个色彩。
各种奇装异服的人走在街上,花花绿绿,稀奇古怪。
这些修士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行色匆匆。一侧目,两拨修士从两边擦肩而过。一抬头,十几道人影从长街上空呼啸而过。
修士有了法力,能呼风唤雨,同时也远离了正常的人间生活,失了乐趣。
珍珠走在人群中,心思沉重。
离开青城派是不可能的,一旦事情败露,宗门必会发布追杀令,不仅她自己逃不脱,还会殃及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
留在青城派更加煎熬,像她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辈,那些大人物随便安个罪名,便能将她捏死。
“魂兮归来……”
一道阴恻恻的嗓音传来,不含一丝温度,教人听了遍体生寒,宛如撞见鬼一般。
珍珠抬眼看去,一名怪人迎面走来,一身缟素、头戴白帽、脚穿白鞋,所过之处,行人纷纷侧目。
怪人身前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他伸手往布袋里一摸,再一扬手,纸人纸马漫天飞舞。
空中蓦地传来马嘶人吼声,仿佛一支军队降临。
纸人纸马在空中横冲直撞,宛如驰骋战场的将士。
飞舞一圈后,它们又摆着整齐的队列,冲入布袋中。
然后,怪人再将手伸入布袋。
珍珠眼前一亮,茅塞顿开:现在整个吴国修仙界齐聚天狼镇,多的是能人异士,她对付不了阿恨,自然有人对付得了。只要阿恨一死,她的事就再也无人知晓了。
她展开身形,打东边出了天狼镇。
据青城弟子的打探,往东十里地,有一座小山,名鸡鸣山,山上有座废弃的寺庙,名落霞寺,三绝禅客就落榻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