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长箭“嗖”的一声,划破长空,落在前排一个青壮身上。那箭力道之足,尾羽还震颤不已。那青壮应声倒下。
左右两边影影绰绰有劫匪交替上前,零零星星又有箭矢仰射后落入人群。中箭者痛苦的喊声,女人们的尖叫声,像是在圆圈中心炸开了一样。众人心慌意乱。
劫匪们反而沉得住气,不上前硬拼,只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箭雨,消耗着豫章车队的士气和耐心。
万振飞急道:“再这么被动挨打不是办法,我带一队人冲出去。”
熊六仂连忙拱手道:“万万不可,劫匪要是人多势众早就杀上前来了。一个个冲出去会被逐个击破。”
“那箭矢从高处仰射,俯冲进圈,里面的老弱可吃不住。也没有那么多盾牌啊。如若不赶紧想办法,自己人就要先乱了。”
熊六仂眼珠一转,便道:“我有办法。”
他让没有武器的青壮把车上的丝织机搬下来,围起来,让大家把布匹松散地盖在机器上,遮掩缝隙,人则躲在下面。那丝织机有大有小,交错摆放两三圈,布匹不够,众人便个个脱了外衫披在机器上。顿时横七竖八的像两道屏风,老人、妇孺和小孩围在里层。
箭矢穿透第一道屏风,受布匹和衣物的影响,力道大减 ,又被第二道屏风的衣布兜住,虽然能穿透,但大多数没有杀伤力了。
劫匪们发现后,箭矢果然停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在北面集合,要集中突破一点。
熊六仂神情紧张,他紧握刀把,哪知手心全是汗。
劫匪们开始加速冲过来。忽然,又是一箭,穿过车阵,直奔中间的丝织机而来。那箭簇上带着油火,一下子把满是布匹的织布机屏障点燃,顿时火势腾起,里面的人惊慌失措,大哭大叫。
“快,灭火。”万振飞一把冲过来,把没有着火的丝织机和衣物拆开,避免全部引燃。一面又指挥着人扑灭火源。
熊六仂紧盯这群飞奔而来的劫匪们,几十把弓箭对准了来袭劫匪,等着他下令。在这个距离下,他们只有一次放箭的机会。
等能看清劫匪的脸了,熊六仂才下令放箭,距离更近,命中要更高一些。劫匪们倒下几人,但仍然一股脑向前冲。
就在快要短兵相接的时刻,远处传来地震般的抖动,道路上的沙砾都在翻滚跳跃。地平线那头出现了一面面旌旗,一支骑兵奔腾着杀了过来。
万振飞仰头看去,一面“周”字大旗,擎在最前。他大喜,喊道:“广德援军到了,没事了。”
劫匪们见势不妙,停住脚步,留下几具尸体,一溜烟全部撤进山林里。
万振飞看着周霸的骑兵冲锋而来,威武不凡,阵势骇人,心中暗道,我什么时候也能领这么一支部队。
周霸只是向他拱手行礼,便令前军戒备,中军下马来帮忙扑灭火势。.
很多人外衫被火烧毁,十分狼狈。众人收拾妥当,休息了一阵,又开始启程。在周霸的一路护送下,沿途再没有劫匪敢来骚扰。
河海县是极小的县城,哪里接待过这么大的家族迁移,纵然是王府这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县长韩九宫也是手忙脚乱。他腾出了县衙、县学和仓库,也不够这么多人落脚。好在王谦益及时带人赶来,在一起空地上搭了些临时的营帐。他又领着工匠在县城东面雄鸡山下一条流进巢湖的溪流边上,开始清理野草,平整空地。
万振飞受够了被官欺压,被匪劫掠的恐惧和痛苦,按照地形,大致规划了三个围屋,呈“品”字型。他计划慢慢扩建成坞堡,四周还要修筑望楼,要做到能够自保。每个坞堡大约能容下三百至五百户。
就在迁徙的众人不习惯苦日子,抱怨声迭起的时候,西面传来消息,永修县被伪汉的陈贞攻下,由于江州刺史下令死守,永修县城被屠城,江州刺史在救援永修的过程中暴病身亡。陈贞立刻南下豫章,而太守程仁清不知所踪,城内一片大乱。
由于无人统领,豫章很快被攻破,贼兵烧杀抢掠,很多贫穷的百姓也跟着贼兵一同掠杀富户,钱货被劫不算意外,但同样是苦命人的奴仆女婢也被杀被凌辱。在逃亡而来的族人的描述下,豫章城内简直是人间地狱。
众人唏嘘不已,这才定下心来,开始跟着万振飞认真地建设自己的新家园。
豫章郡的陷落,尤其是永修县的屠城,很快震慑了江州其他郡县。不到月余,随着鄱阳郡的投降和临川郡的陷落,江州大部都落入了伪汉的手中。
豫章郡府库辛辛苦苦为备战攒下来的甲杖钱粮,全被李辰笑纳。江州是产粮重地,李辰得了江州,实力大增,更加是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许多地方家族也纷纷依附,以求在新朝博个一官半职。
反倒是江南的一些名门望族,都纷纷东逃。倒不是他们对大宁朝有多么忠心,而是伪汉政权专门打击豪族,扶持寒门,让这个时代的士族们不齿。
士族大家都聚集在荆州刺史刘宏、豫州刺史刘桥身边,出钱出力,支持朝廷收复失地,与伪汉政权势不两立。
李辰深恨这些个名门望族,平日只会清谈,署理政务乃至生活自理都是一窍不通,只是因为投胎好,把持着高官厚禄,而寒门几乎永无出头之日。
他借着江州大胜的钱粮和余威,马不停蹄向东而来,兵锋直指扬州。
…………
此时的广德王上官杰正手把着红袖的手,要教她一同写字。红袖只是乖巧,任他握着手,随他兴致勃发。梅儿在一旁研磨,只见上官杰握着红袖的手饱蘸墨汁,眼神专注地盯在纸上,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弱冠翰千笔,及笄抚七弦;
仰俯轻荣华,顾盼多娇怜。
鸣镝苦江左,羽檄飞楼船;
英雄何须梦,挥遒定东南。
红袖手被他温柔地捏着,心中欢喜,眼睛却去看字,只见那字大气磅礴,哪里像个傻子写的。再看那诗,红袖脸色一变,问道:“王爷,这诗是你作的?”
一旁的梅儿笑道:“这是当年羊将军平定东吴时写的,只是第二句被王爷改了。”
红袖心下一惊,不可思议般看着上官杰,见他是真傻,方才脸色好转。忽然一阵恶心从腹中升腾上来,她捂住了嘴,连忙出了书房,几个侍女赶紧跟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