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
神秘女子惊讶地凝视着赵磐龙的眉宇,旋即莞尔一笑。
赵磐龙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眼前这个同样神秘的赵磐龙,仅用三言两语,便洞悉了她的心事。不由让她心生好感。无疑,赵磐龙是说到了点子上,而赵磐龙所问的话,亦是她同样在问她自己的问题。她一个修道之人,自是不想过多踏足红尘。实际上来此代海寺,其目的并非在于杀伐,也并非在于争权夺利,毕竟道经是天下灵力正道修道之士,对于修道的共识。
“妄念不起,得清净,留道心。”
至少,对于相对单纯的她,确是这样认为的。
“误会罢了。小姐还请恕小生轻薄之罪。”
赵磐龙向这神秘女子施礼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古灵精怪地一笑,想起了赵磐龙当时死死拉住她的手,也是俏脸一红。
“你们汉人就是假惺惺。本小姐乃是药王道宗宗主独女宇文萧萧,我奉爹爹的命令,带领本宗同门师兄弟们前来协助瓦岗义军蒲山公李密。”
赵磐龙心中一惊,猛然醒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壮汉见他赵磐龙挟走这宇文萧萧后,那么着急。
“敢问大小姐的爹爹名讳?”
“孤陋寡闻,本小姐爹爹当然是药王道宗宗主,道号九千药神,至于名讳嘛……宇文化及总听过吧?俗话说,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
宇文萧萧提起他父亲名讳,翘起的小嘴满是傲娇。
“宇文化及!?”
这是赵磐龙没有想到的。虽然对于宇文化及,赵磐龙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这人的名声,确是如雷贯耳。
那宇文化及何许人也?
若是他没有遇到宇文萧萧,他根本不知道,这号称九千药神的大道宗宗主,居然是曾经隋炀帝广密友,座上宾,更是常领千牛之人。虽然那时他赵磐龙尚在师门修行,但听说这宇文化及是因其弟,滥用职权,私自与匈奴开边易货,乃至累及其族……
之所以这药王道宗竟是义军中的一股强大力量。
也就是说,恐怕自那时起,这宇文化及便已经与隋炀帝广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裂痕。
恍然之间,他赵磐龙也突然明白过来。
此女并非他人,乃正是闻名天下,几乎可与天山太一道宗平起平坐大宗门,药王道宗宗主——宇文化及之女。
听闻那宇文化及膝下,是有一独女,被此人视为掌上明珠。
兼之那炀帝广,本就好色成性,数度向宇文化及求娶其女,但这宇文化及,想必是另有心思。均以各种借口,给回绝了去。
虽说当时的赵磐龙只当作坊间传闻,道界那些道友师兄们间茶语谈资。
但坊间相传,甚至是道界中都有流传,宇文化及的此独女,是刁蛮名声在外,但与她刁蛮更盛的,乃是此女拥有的不比中原女子逊色的绝世容颜。现在看来,这不再是流言,真如其他道宗间道友们闲聊之语那般,难怪连隋炀帝广纵是后宫三千佳丽,又不断征募民女,扩充后宫。但相比于宇文萧萧,怕不都是黯然失色。
恐怕这是为什么,那些其他与全真道关系亲疏其他道宗道友,一旦提到药王道宗,便心生向往,男修士们更是口角流诞,毕竟药王道宗的女弟子,大多精通绝妙医术,对修为提升相助极大,其道宗之女弟子,大多乃鲜卑女子,对于男女之事,并无汉人女子那般忌讳。
“小生见过宇文少宗主。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少宗主海涵。”
赵磐龙再施一礼,岂料却引得宇文萧萧是噗嗤一笑。
“你刚才那股狠劲儿哪里去了。看来你和其他人一样无聊耶,早知道,我就再戏耍一下你!从没有人胆敢在本小姐面前如你一般放肆……”
宇文萧萧抬首掩面,只漏出那好看的杏眼,眉目中似隐带桃花。她哂笑片刻,似突有心事,轻轻叹了口气。
“别叫我少宗主,听着别扭。我身边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是一副垂眉献媚的讨厌样儿,对于你刚才的手段,本小姐可是心中高兴哩!你以后就叫本小姐萧萧就是了。另外,我已经告诉了你本小姐姓甚名谁,你这人,反倒是好不自觉哩!”
宇文萧萧美眸一闪,摆头那刻,自斑驳树缝中洒下的月光,照亮了她的束发青丝,微微扫动的微卷长发上,闪动着月光落下的一两点细腻光泽。
“若小生说出来,恐怕你我会立即变成敌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萧萧小姐可曾听过?”
赵磐龙仍有所保留。他并不想因为他的事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说药王道宗是闻名天下,但天山太一道宗才是百宗之首,药王道宗的实力,在道界之中,只得屈居第二。虽以炼丹闻名,有着其他道宗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但唯独缺少一样最具吸引力的东西——七彩华韵。
既然这美人儿宇文萧萧拥有地才初期修为水平,也就意味着她必定从自诩天下百宗之首的太一道宗曾取得了天才地宝“七彩华韵”。也就是说药王道宗必定与天山太一道关系匪浅。
“哼,本小姐说你这人呀,真是神秘兮兮的。不漏半点口风。若本小姐真要于你不利,纵是你有些道法,在代海寺时,你便没那么容易取得本小姐配合了。结果,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人家。”
宇文萧萧的一撇,动人的美目扫过了赵磐龙全身上下。赵磐龙亦是在打量着眼前药王道宗少主,此刻才发现,她的身体,是多么诱人。
坠马髻上,一束秀发如同稻穗,垂于其脑后,未有束住的微卷长发,垂于其形如鹅颈的粉颈一畔,美目杏眼上,灵犀闪动,眼里闪动的柔和光芒,若湖中之月,有蕙质兰心之采,两弯柳眉如诗如画。其容颜虽略逊青裳,却别有一番傲娇与英气,是落于其娇颜。特别是脸颊两侧,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一抹调皮的笑,一瞬便牵起了赵磐龙胸中的心猿意马。
“不过你这人,还真有趣,要知道,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拒绝本小姐的问话哩。你既然不肯说,那我也不问罢。对了,先前你说你是在代海寺找人,你是在找谁?”
宇文萧萧目光灵动如林间小鹿,声音宛若银铃。她显然已经确定,赵磐龙并非隋军一员,亦非与隋军骁果结盟的宗门之人,故已经放下了最初的戒心和敌意。
“小生曾是瓦岗义军的首领青裳姑娘的故交,如今正在寻他。”
赵磐龙施礼作答。可此言一出,些许失落现于宇文萧萧的美目内,转瞬即逝。
“哼,难怪。真没想到,没有男人敢靠近的义军首领,瓦岗寨青衣魔女还有你这样俊俏儿郎——故交哩。”
宇文萧萧语气稍变,俊俏儿郎这四字,说得像是醋意大发,又像是无可奈何,言语间,宇文萧萧收起笑容,略微生气地盯看起了赵磐龙。
“所以你把我看作了她,这才潜入了代海寺。你可知此举有多么危险?幸亏遇到了本小姐!”
“你为何又要伪装她?”
“伪装?呵呵……”
宇文萧萧语气一冷,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这么说萧萧姑娘一定是知道他的下落了?”
赵磐龙心中一动。他有一种感觉,宇文萧萧似乎并不太喜欢他在她面前提到另一个女子。可魔将荒古的警告,依然回荡于耳际,修为如此高深莫测的人,所谓青裳有劫,那必定不是空穴来风。既然宇文萧萧知道青裳,身处瓦岗义军中的药王道宗,必定也知道青裳在那里。而为今要务,便是要尽快寻得青裳才是。故此,他不得不继续追问下去。
“恕本小姐无可奉告!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要告诉你这些机要?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宇文萧萧语气转厉,是一声轻哼,旋即,她美目一瞪。
“故交。”
“真的只是故交?”
“小生若有半点虚言……”
“陌生人,本小姐也犯不着管你与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赵磐龙刚想怼天发誓,却被异香扑鼻的纤细之手,贴在了他的唇上。
“就当我们今晚,从未相遇!哼,陌生人,本小姐告辞了!俊公子,本小姐警告你,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去管了。何况就算知道,本小姐也帮不了你忙!”
连赵磐龙也没有想到,就这样一问。变故来得如此之快。那宇文萧萧似乎对赵磐龙颇有好感,但却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只是轻轻对着赵磐龙脸颊一吻。仿佛这轻轻的一吻,现出了她心底诸多烦恼。这些烦恼,显然是她不愿提的秘密,亦似含有千般无奈。
那是一种似喜,似羞,似悲的感觉。
赵磐龙痴愣愣的立在原地,探手去摸芳唇贴过的脸颊。带他反应过来时,宇文萧萧早已用遁术,是逃得无影无踪。
“萧萧姑娘?萧萧姑娘?”
回应他呼喊的,只有远方林中阵阵狼嚎。
夜深孤寂,赵磐龙想是那宇文萧萧已是走远。遂从青龙魂玉中,唤出史万岁,请他帮忙在周围布置阴兵,以免突遭偷袭。毕竟这兵荒马乱的岁月,谁也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每一个人,都像森林里执弓的猎手,他赵磐龙认准这宇文萧萧必定会对相遇之事保密,但除开宇文萧萧之外,不论是瓦岗义军中的修道者,还是奉天山太一道追杀他赵磐龙的修道者,亦或者与隋军骁果结盟的道宗修士,均可能成为他潜在的对手。对于这一点,他赵磐龙不得不防。
细细交代一番后,史万岁点头称诺,自是携阴兵领命而去。
赵磐龙则将神识,潜入了玉中境的正心谷中。一是为了尽快在修炼中,提升修为,以应付凡世无处不在的威胁;二是心中烦乱,这烦乱,来源于宇文萧萧神秘的一吻。
那是一种令心跳。触动了赵磐龙的软肋。
那一吻,不似妙玲那般,唇若冰霜。而是情如欲焰。
妙玲见赵磐龙神识难安,亦自赵磐龙身边,化身现形,对于赵磐龙所想之事,妙玲自然是知道的。一方面,妙玲有着妒忌,她只是一个鬼,却并非人,另一方面,妙玲也懂这宇文萧萧的心思,毕竟,同为女人。他们之间的区别,只在生和死之间。
他倚靠着仰望玉中境苍穹行云的赵磐龙躺下。
“还在想那药王道宗的女少主吗?”
“啊,哪有?妙玲你这么突然飞出来,还真吓了在下一大跳哩!”
赵磐龙口是心非,脸色泛起红云,故意转过脸去。
“真和姐姐说的一样,你在欺负奴家是鬼!”
“在下冤枉,有妙玲仙子在侧,在下岂敢造次。”
“不过,话说回来。人虽为鬼,亦是女儿家。奴家虽在玉中境,却听到了你俩的对话。”
“萍水相逢罢了。还差点用她错金刀法,斩了在下哩。我是在想青裳姑娘现在境况。”
“嘻,奴家觉得你恐怕不仅想着人家青裳姑娘,还想着宇文少主嘞!别人临走,还赠你一枚香吻!若人女儿家没对你这呆瓜动心,那香吻可就是死亡之吻了。”
转瞬的失落,消失以后,妙玲半开着赵磐龙玩笑,咯咯地笑出声来。
“瞧你说的。对了,为何别人不对我动心,那香吻就会成为我的死亡之吻?”
“还记得奴家主人吗?”
“徐福的化魔,焚影道宗之主楚轩,鬼差楚怀的胞弟,于幽冥阴司作乱的乱军头头。岂敢忘掉?何况,我与楚怀有约,待处理了凡世之事后,自然是要去寻他,做个了断。对了,妙玲,你还没解答我的问题,怎么将话题转移到了那魔头身上?”
对于妙玲言及此人,赵磐龙眉头一皱。
“可别忘了奴家和姐姐,虽然修为不高,却是焚影之道鬼修道宗门下的杀手。自然会或多或少对于天下宗门有所了解了,当然了,是从楚轩处。”
“噢?那倒要听焚影杀手妙玲说说,这死亡之吻与这楚轩又有什么联系?”
“奴家不想理你了嘞!尽是在嘲笑奴家!奴家姐妹自从成了你的道侣后,一心跟着你赵磐龙,哪还是什么杀手?”
“那在下可要好好奖励改邪归正的妙玲仙子咯!”
赵磐龙转过头来,与妙玲含情脉脉的目光相互碰触。他不禁伸手,爱抚着妙玲的脸。妙玲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赵磐龙的抚摸。
片刻温存,妙玲轻叹一声,握住了赵磐龙的手,虽然触感是冰凉的。
“我隐隐觉得,这凡世大乱,可能与主公有关。而药王道宗的背后,想必是主公在撑腰。”
赵磐龙听到此处,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登时沉默不语。碎片化的记忆,仿佛在回忆中彼此拼接。
记忆的碎片,让他想起了与更神秘的魔将荒古,相见的那一晚。
魔将荒古提到了他的玉佩,也唤他叫做重阳君,又在神识里,勾勒出波澜壮阔的神境画卷。他荒古自称为他赵磐龙的宿敌,而要他前往救援的青裳,被魔将荒古唤做梵尘仙子,神将,仙子,魔将乃是上古时代的传说,对于红尘凡世,均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记忆的碎片,又让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赵邸,妙玲巧玲偷袭他的那个夜晚。
胴体娇喘,直到巧玲探手盗玉那刻。楚轩的阴谋之一,才初步浮出水面。
追随着记忆的碎片,他走出了赵邸,救了被隋军步军欺凌的青裳。不,是李密设的计!荥阳城内,号称宝山飞龙锅的崔垚,透露出了药王道宗隐藏弟子李密的身份。既然有这等实力,他怎会被不懂道术的那区区百余隋军步卒围困?
一时间,徐福回梦中的强烈情感,又一次袭上了赵磐龙的身体。那是一种强烈的执念,那是一种极为强烈的野望,而最终目的,便是早已随着他道体烟消云散的理想,创立一方乐土,琅琊道宗之国。
三千门人于秦军屠刀下陨落,为了执念,更是牺牲了心爱的雨晴。这神识化魔,自是将所有的恶念积于一身,想必早已不断膨胀,膨胀到了不知何种可怖的程度!
还有宇文萧萧那没头没尾的一吻,只因他说出了青裳的名字。那是一种似喜,似羞,似悲的感觉。仿佛顶着巨大的压力。而宇文萧萧正是药王道宗的少宗主。
“怎了?你脸色为何突然变得这样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