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遭你牵连的赵家村。妾身就让你睁开阴眼,好好看看吧。”
巧玲的指尖拂过了赵磐龙的眼帘,所谓阴眼,与道眼类似,只是道眼用灵力开天目,而阴眼,则是用魂力生双瞳。
赵磐龙这才如梦方醒。
最初,他赵磐龙进入这赵家村里坊时,所看到的平静与祥和,不过全是九年前的幻景。
之所以他赵磐龙能看到这幻景,一个是因为妙玲和巧玲所拥有的魂力鬼道修为,分属于阴魂中期和后期,略胜于他赵磐龙灵力正道的人才初期。二个是熟悉的环境,让赵磐龙愿意融入那段血雨腥风来临之前的安宁之中。
鬼修,最擅长施以魂力感念。而这种感念,是直达授术之人的内心。而赵磐龙,正是在地脉克制五行之下,于灵力损耗过多之时,是无意识下中了妙玲和巧玲的道。
这也难怪赵磐龙明明在进入之前,会有截然不同的预感。
而进入之后,则是看到的另一种出乎他预料的情况。
现在的赵磐龙,是阴眼一开,目生二瞳。二女所设的少阴八门迷魂阵,是登时被阴眼化解。
赵磐龙这才明白,原来他进入赵家村所见的一切,仅仅都是他自己,想要看到的——那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景象。
鬼修之所以有别于灵力正道。正是在于那一瞬的诡妙。
这也就很好解释了。为什么赵磐龙会看到赵家村被毁之前的景象。只是被他错误的认为,一切均是那场血雨腥风之后,赵家村被重建的假象。
在她们二人魂力影响之下,将赵磐龙之记忆深处之所想,在这迷魂阵的范围之内,是将赵磐龙的记忆,具象化了而已。
这阴眼一开。赵家村是光景骤变。
但见:
坟头草长灵旗飘,阴风阵阵将脸扫,凄凄惨惨戚戚状,残衣枯骨断魂桥。
这便是赵磐龙看到的真实。
哪里还有村口嬉闹的幼童。不过是跳动的两抹幽蓝鬼火。
哪里有里坊与他招呼的赵二爷,张婶。只有残屋破壁下,破败的枯骨。
他赵磐龙听到的欢笑,是夜里那鬼哭之声。
此时的赵家村里坊,实乃是断壁残垣草木繁茂乱葬岗!
没一个活人。没一处灯火。
只有凄厉的风啸。还有风过之后,引人胆寒的树摇之声。
这里,所有人应该都是死了。鬼火照亮了牌坊倒挂的蛛网。
地上,四处是散落的白骨,断裂的枯木。
环顾四周,没有留存下一所像样的民居,满目疮痍的残垣间,那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至今都非常明显,再远一点,斑驳的枯木与半丈高杂草在晃动中将赵家村包围,唯有浑浊的迷雾自阴影间溢了出来。村中心,那口井飘出的,唯有冰冷的寒意。
在妙玲巧玲两姐妹引导下,他们来到了井前,只听到赵屠户家传出一声低吠,待到赵磐龙扭头看时,一条野狗叼着早已腐朽的人骨,登时穿过了灌木丛,朝黑沉沉的树林跑去了。
只一片森森然的景象。
赵磐龙沉默无言。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造下的业。若不是他爹将他留在了这里,赵家村的无辜乡民,也不会遭此飞来横祸。
“窝藏赵义臣乱党叛逆,楚王有令,共罪者,立诛!捉拿赵义臣之子,赵磐龙,立斩不赦!”
血流成河的景象,不禁再次浮现在赵磐龙眼里。
令赵磐龙浑身一颤。乃至也就在一颤之时,妙玲和巧玲,是架着他赵磐龙,飞身跳下了那口村中心的枯井。
待赵磐龙因下坠之感,回过神来时,他们一行便已到达枯井底部。
此处正如巧玲所言。是下接黄泉之眼,寒气也尤为逼人。若不是井壁及四周发散的隐隐幽光,这里便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看看那些隐隐幽光,这便是此处拥有大量魂力的佐证了。”
巧玲拍了拍赵磐龙的肩。
“此地魂力正是浓郁。磐龙,你准备好开始了吗?”
赵磐龙皱了皱眉,尽管他之前已经答应了身边的两姐妹。可灵力正道,本将这魂力,视为邪秽的力量。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充满邪秽力量的环境,赵磐龙自心底而言,是本能的抵触的。
虽说有种巨大的不安,涌上了赵磐龙的心头。但赵磐龙已是上了这妙玲巧玲二姐妹的贼船。这妙玲倒还温柔良善,这巧玲倒来得相当直接。
没等他赵磐龙回答。这巧玲便对赵磐龙施展出魂力。赵磐龙是倒抽一口凉气,是根本来不及反抗,便感觉自己左右双肩,被施加上了阴寒之息,而这阴寒之息像是一种极为猛烈的力量,将他往地上压去,仿佛就是那么一瞬,头肩之上三昧真火,便被这力道,按灭了的其中二昧。
赵磐龙不由腿一软,如同一具木偶,盘坐于湿漉漉的枯井地下。
他的耳边,是魑魅魍魉的耳语。带着强烈的怨念。他赵磐龙甚至看到了原本艳阳高照的丹田之内,登时黑气弥漫。一时间,仿佛便了一道光景。
“这便是道心蒙尘……亦或者是……”
赵磐龙先是略有反抗,甚至想到了诸多《道经》之中的大道理。但丹田之上的艳阳,纵是有黑气遮挡,但艳阳依旧是在的。
他突然悟了什么。自在抵抗中被动的接受这黑气,变为了坦然。
昼伏,夜即出。雨过,尚有天晴。
渐渐地,赵磐龙似乎明白了什么。耳边的魑魅魍魉的耳语,尽管带有强烈怨念。但这些耳语,却愈发清晰,他也听懂了除开怨念以后,剩下的无奈与悲伤。甚至还有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依旧是记得,灵力正道之中,道经有云:
“妄念不起,无思无虑,得清静,留道心。”
但这魂力鬼道,却与灵力正道的道经所云,截然相反,其魂经所诉:
“红尘沾衣,杀戒即开。不坠魔,何登仙?”
他好像渐渐感受到了妙玲和巧玲的呼唤。似乎那就是魂力产生的感念。
“红尘沾衣,杀戒即开。不坠魔,何登仙?”
赵磐龙亦跟着他们,在胸中默念。
在两姐妹的辅助下,赵磐龙不过花费了数日功夫,便习得了《魂经》。
他的身体,在熟悉了此经以后,亦不再感受到井下之恶水的冰凉。
“哼,你悟性还真不错。妾身以为你修了这魂经,天将降下罚雷,没想到这魂经还能这样轻易的与你这道体相融!”
“这就好了吗?在下至少不觉得魂力有曾经那等不堪。”
“哼,时间紧迫,妾身没那多闲功夫等你巩固。可要打起精神了。不会吸收魂力,运用魂力,仍旧是鬼道之中的废人一个!可看好了!”
巧玲与妙玲,挣目一对,弹出她们彼此玉兰之指,是点向了赵磐龙的左右睛明。
清晰的感念,便传入了赵磐龙的智海之中。
这感念,赵磐龙听得真切,巧玲妙玲二女,是在教赵磐龙如何吸收魂力。
最初,他只是浅薄的认为,吸收魂力不过是和吸收灵力方法相似。但在巧玲与妙玲感念传授俘魂诀后,他方才醍醐灌顶。
魂力和灵力,虽跳不出阴阳,但其特点,是大相径庭。灵力源自于天地之精华,日月之辉光,是故灵力无形。
魂力却多为魂魄怨念所化,其形却如鱼。经过鬼修们吸收,此刻的魂力这才化形魂气。
正如妙玲巧玲感念之所言,若习得了俘魂诀,会登时有种阴煞之气突破天灵盖之感。但赵磐龙此刻,却已经超脱出这种感觉,他的头顶,哪里是被什么阴煞之气突破这么轻巧,他是只觉头顶仿佛是被阴煞气息给干脆掀开了一样上头,而《俘魂诀》口诀里每一个字,一清二楚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魂力,较灵力天成,自是不易捕捉和吸收的。魂力诡魅狡诈,在他赵磐龙没有熟悉俘魂诀前,他是怎么也捉不住。现在的他,只是默诵口诀,随手使出了一招诡手抓握,偏偏就是一瞬,便将一道奇异魂力,以几乎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牢牢逮住了。
但见这道魂力,在剧烈摆动里,被赵磐龙是猛地拉出了幽暗的虚空,它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暗光,甚至还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咆哮。
“这就是魂力之鱼吗?我逮住了一条。”
“怎么可能?”
巧玲与妙玲,是颇为惊讶,却又不得不信,她们的眼前,赵磐龙是实实在在捉住了一道魂力气息,巧玲看到这道魂力之时,与妙玲是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这是……”
巧玲的嘴里,只飘出了这两个字。
“磐龙,你捉住的是……捉住的竟然是冥龙地煞!”
“冥龙地煞?”
对于赵磐龙这样神速的进展,巧玲与妙玲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惊讶了。
要知道,这赵磐龙手中逮住的“冥龙地煞”,可是无数鬼修梦寐以求之宝。
魂力,不比灵力,乃是以魂力之鱼的形态而存在。它们并不一定被鬼修吸收化为自身鬼道修为。它还可能被鬼修炼化,使之化形为鬼修拥有的兵器与法宝。但绝大多数魂力之魄,其品阶极低,不过是普通死者留下的魂魄怨念,与其生前一般,不堪大用。但这冥龙地煞却非死去的凡人之怨念,乃是死去的稀有龙脉所化气魄。就算是比她们姐妹更厉害的鬼修,要见上一眼都实属造化,更别提俘获了。
“可知道,妾的九幽鬼匕,乃是一道焚焰鬼煞之魄。妾闻,此道魂力之魄,顶多突破到鬼煞阶的水平。”
“是的,我的幽冥骨尺剑更不比姐姐,只是一道残剑阴魂之魄。但它由于魂力之魄本身拥有的潜力止步此阶,想要以此作为护身兵器,将此器突破至鬼煞阶段,是几乎无望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将这道魂力,化形为武器,他甚至能有地煞一般的力量?”
“若你能逐步修炼,大致如此。但其名唤冥龙,乃地煞阶段魂力之魄的绝品魂力之魄。也许能够突破天煞阶段,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们修了几年?才能达到如今修为?”
“若是普通鬼修,得修个百八十年。可奴家的巧玲姐,可是厉害非常。只修了十二年,便达到阴魂中期的鬼道修为。不过,我姐姐不知怎的,在被你救援后,她的修为,就提升到了阴魂后期。至于奴家……现在也就阴魂中期的样子,自奴家……”
妙玲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已经九年了。”
“那在下岂不是得花个十年八年。在下怕这冥龙地煞还没精进,你姐妹的主公恐怕早把我们从这枯井中拖出去挫骨扬灰了罢。”
言毕,赵磐龙便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尽管巧玲想要制止,但妙玲却只是如痴如醉的看着赵磐龙。毕竟,从来没有一个阴阳两界的修道者,会舍得做出赵磐龙那样的举动。
赵磐龙竟直接一把捏碎了他手中的冥龙地煞,一时间,冥龙地煞中聚集的魂力,仿佛化作了从天而降的地脉暗流,灌入了枯井内,三人直接沐浴在魂力汪洋,甚至悬在他腰间的卧鱼玉佩,也开始贪婪吸收起呼啸而至强大魂力。
“凝神了,二位鬼道仙子。”
赵磐龙显然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他从腰间取下了卧鱼玉佩,运用魂力将之托举于二女之间,自己也与她姐妹二人呈三角之势坐定。
“双修的速度甚慢,三修如何?”
巧玲自是洞悉了赵磐龙的心思,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将手心按在了浮空的卧鱼玉佩上。赵磐龙也伸出手去,重重搭在了巧玲的手背上。妙玲则信赖的看着赵磐龙的脸,轻轻将手搭在了赵磐龙的掌背上。
几乎就是那么一瞬。电流一般的触感,开始猛烈轰击叠掌的三人。修为较弱的妙玲,将赵磐龙的手,是抓握地越发紧了。
“过程可能很痛苦,但一定要坚持住!”
赵磐龙忍耐着卧鱼玉佩的汲取力量。尽管,他的身体似乎变得与鬼修类似,有种被逐渐掏空的感觉,但他毕竟是生人,丧失魂力于他而言,并不会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这冲击,只不过是精神上的罢了。
但妙玲和巧玲就不一样了。毕竟她们乃怨魂化形,维持她们存在的,正是姐妹二人身怀的魂力,在这卧鱼玉佩的汲取力量面前,妙玲和巧玲几乎无法动弹,像是撞入了蛛网的彩蝶,痛苦地挣扎着。
“坚持住。”
“哼……嗯……”
魂力逐渐在丧失的姐妹俩,嘴里只发出了数声轻轻的哼唧声。
赵磐龙的掌心已满是汗水。
只有天知道,这种人鬼三修之法能不能行得通。
“坚持住!”
“奴家信你……磐龙。”
便是姐妹两人对这赵磐龙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