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九年,炀帝广荒淫暴虐。炀帝广不仅欲三征高句丽,还从全国各地搜罗女子充实其后宫。
横征暴敛之下,民众妻离子散,不仅举国上下哀鸿一片,乡间更是饿殍遍地,入夜狼嚎。
阴郁夜空,青龙星现出异象,但见一颗流星扫过,霎时将夜空照亮,向永济方向直坠而去。
云雾缭绕的棋盘峰上,一打坐老者修道的老者猛然睁开眼,心里一惊,于掐指一算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此老者,乃是全真道宗门之主全真子。没人知道他到底修行了多少年,至于其修道道阶,更是无人能够看穿。总之,这棋盘峰下的百姓,都只唤他作“老神仙”。其座下修道之士,虽说寥寥,却均是仙风道骨之辈。
“大厦将倾,天意不可违。玄木,唤你金钰师兄来罢!”
全真子对座下少年言道。言语中是万般无奈。
“是,老……师父。”
一身着玄色道袍的少年,向老者躬身一拜。便使出一个木遁,朝着西峰金光洞方向遁去。
“金钰师兄!师父找你!”
伴随着玄木的呼叫声,一英姿飒爽的青年人放下了手中长枪。这被玄木唤作金钰师兄的青年人,颜若天人,器宇不凡,头顶金色抹额束发,更让其平添数分贵气。其眉目清晰,单凭这目光,就能看出此人是天资聪颖,更兼身披一袭金色练功短打,显得既是略有三分仙风道骨,又有七分精神抖擞。
“玄木,师傅这么晚找我什么事?莫非,你又犯了啥事,让我去代你受罚?”
“才没有呢!”
玄木嘟哝起嘴。
“就听老头说什么天意不可违。然后莫名其妙着我来唤你去。”
“其他三位师兄呢?”
“他们啊?老头是一个字没提。就专门让我叫你过去。我看老头心情不是太好!金钰师兄最好动作利索点。”
玄木摆摆手,只是一个劲催促着他师兄,更幸灾乐祸地朝他师兄金钰扮了个鬼脸。
“劣猴儿样,一边儿去,一边儿去。怕不是你这家伙又闯了什么祸,又赖上了你金钰师兄我!”
金钰提起长枪,没好气地朝他师弟挥了挥枪头,这玄木也是动作快,朝旁一个急闪,跳到了庭院角落的一块大石头上。
“干嘛,两句话没说对,师兄就要动枪动棒的。小心被绊倒哟!”
玄木小施了个术法,金钰脚下便长出了一段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幸得金钰只是提枪想要吓唬吓唬玄木,要不然这一个大意就着了玄木的道了。
“嘿!?你个小子,居然这数日没见,就习得了藤蔓缠绕。”
“嘿嘿,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贫嘴!还不收回你的恶作剧。师父这夜找我,想必是有要事,若是耽搁,你这小子小心被收拾。”
“杞人忧天!我看老头才不是要收拾我,是要收拾你勒。刚才,老头脸色难看得很哩。”
青年人闻言,便不再搭理上蹿下跳的玄木。而他即刻回洞,换了身干净的湘色布衣,挽好发髻,迅速束上姜黄缁撮,便一甩衣袖,急匆匆奔出洞来。
玄木这厮,一见金钰,登时捧腹大笑。
“笑啥?不是有急事吗?”
“急事是有,但我们是去见老头,又不是去祭祖师爷!瞧你紧张的那个样!”
一副吊儿郎当的玄木,根本不知道正式的礼节为何物。不过这玄木的顽劣,是这全真道宗门五个徒弟中是出了名的,唯一大胆到敢去扯全真子胡子的,只有他了。
正因为如此,金钰是没少替玄木挨过讯,受过罚,但玄木本性是善良,贪玩好奇本就是小孩的天性。金钰也并不做计较,毕竟,金钰将玄木视同家人,与其说是师兄弟,不如说玄木更像金钰的亲弟弟。
“好了,别玩了玄木,我们走吧。”
金钰一甩衣袖,一把抓过了玄木,便施展出金遁,遁向棋盘峰全真子所在。
棋盘峰上氤氲袅袅,全真子唯静静地坐在那里,抬首间一语不发的望着漫天星空。跳出遁术的金钰和玄木,一齐跪拜在全真子身前。
玄木抖了抖金钰的肩,笑盈盈地看着金钰。
“师父,受您法楪,徒儿即至,静候差遣。”
“异象,你看到了吧?”
全真子淡淡的说。
“回禀师傅,徒儿看到了。是夜,青龙坠地,主杀伐血光。今天下大乱,人皇炀帝广欲三征高句丽,必定掀起血雨腥风,此乃万民灾祸之天道征兆。可我五老峰虽为我全真发源之地,可本门素来潜心修行与世无争。徒儿实不知师傅为何因此事唤我。”
金钰拍了拍头。
“莫非……”
“金钰,你上山随为师修行已九载。”
“承蒙师父教诲。金钰勤修苦练,虽短短九载,已入境人才金行初期!”
全真子点了点头。
“你本就是修道奇才,能迅速入境灵力正道,亦是为师预料之中。但九载此数,与你有缘。”
“请师父明示。”
“九乃我全真一道宗门,戴九覆一之数。又唤劫。”
“师父之意是……”
“看来一点即通。此番为师着你前来,正是要你下山应劫。”
金钰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骤变。而玄木也收起了之前的吊儿郎当的表情,诧异地看向全真子。
“老头子,你说什么疯话呢,糊涂了?”
“玄木,不得造次!你该受罚,真是没大没小的。”
“老头子,你这不是明摆着要赶师兄走吗?师兄又没犯错!什么戴九覆一,呸呸呸!”
“玄木,休得无理!”
金钰正色言道。
“徒儿,你道缘甚高,为师也不舍你下山应劫。怎奈师父看你尘缘未了,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今青龙星坠,一应了你的俗名,二应了天命。我全真子乃修道之人,自知天命不可违,尽管为师这九年来无一日不想破除附着于你身的劫,甚至传你金阳之法。但你那块附身阴玉,魂力之强,已与你命同命相连,甚至在你道体之灵内刻印了某种为师也看不懂的禁制法印。纵使金阳之法,也仅能护你的先天气运,却破不了应劫之数。所谓命理,本就天赐,凡人避无可避,又岂可更改。”
全真子叹了口气,纵使修道之人,对于心爱的徒弟自是万般不舍。何况他这爱徒,乃灵力正道修炼奇才,上山不过数载,便已迅速提升了修为。早过了不入三才的论道,识心,开悟境界。若是其他弟子,这短短数年光阴的修行,顶多只能修到识心层次。
“老头子,你一定在胡言乱语。”
若不是金钰阻拦,玄木估计要从地上跳将起来,去拔了全真子的胡子。
“若不是当年被师傅所救,金钰怕早已是魂飞九霄。如今心无旁骛,只愿在这棋盘峰追随师父得寻天才大道!”
金钰语气坚决,登时拜倒在地。
“世人有难,你不渡;空留孤山,你不寻;命数有劫;你不化。天才大道你又如何去探寻?”
全真子这一问,就像术法回梦一般,不由让他金钰想起了曾经的遭遇。
大业元年春,通缉文书如雪花片一般传遍州府县乡。
恐慌开始蔓延。
没有谁想到,宁静会被这样迅速的打破,一时间,到处是一片混乱。只见由里正引导着大隋官军,在毫无征兆冲进了村寨,他们尽管只是嚷嚷着要捉拿叛逆,但谁都没有想到,他们逢人就砍。
他亲眼看到邻居妙玲姐被里正叫来的官军揪着头发拖走。也亲眼看到官军直接没理由的杀了里坊的屠户,还有他的妻子儿女。
“妙玲姐……我……什么都做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救这样死去……”
他只觉得整个村庄都燃烧起熊熊烈火。四处都是尖叫和咒骂。即便春天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但在当时的他看来,那里根本就是血流成河法场,若不是他师傅全真子及时出现,带着他避开了官军,那里就只剩下了绝望。
“窝藏赵义臣乱党叛逆,楚王有令,共罪者,立诛!捉拿赵义臣之子,赵磐龙,立斩不赦!”
“父亲变成了乱党?不,父亲是勤王义师!”
“磐龙,爹对不住你……”
“磐龙,一定要守好这块玉……爹爹春来即归……”
腰悬的卧鱼玉佩鱼眼之中,闪出一缕幽光。
金钰身体不由一颤,自记忆中回过神来。但记忆中的乡愁家恨,却渐渐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道法之玄妙,先要证道,才能得道。遇劫之众生,先要应劫,才能渡劫。万物由一而生,至九而又覆一,有生才有死,有死便有生。你下山去罢,金钰,为师还你俗名,赵磐龙。”
全真子对赵磐龙摆了摆手,似有种温和的力量轻轻拂过了赵磐龙脸颊。他目光转向了赵磐龙的师弟玄木。
“徒儿,你去替为师暂时除去五老峰的木灵迷魂阵,送你师兄下山去罢。”
言未毕,全真子早通过灵力,将一金光熠熠令牌状法器,传至了玄木手中。这便是全真子的宗门敕令。若没有这宗门敕令,依玄木开悟境修为,宗门护阵妖灵,是断然不会放行的。
“可是,师父……”
赵磐龙的思虑似乎早被全真子看穿。
“遵循内心所想。磐龙,应劫去吧。”
全真子纵使千般不舍,然天意不可违。他不再说话,转过身去,抬头仰望起昏沉沉的夜空,这夜空似乎已经起了雾。
不得已,赵磐龙这才辞别了师父,回了西峰收拾好行装。他师弟玄木,心情似乎不好,虽然一路跟着,却是一改往日活泼的样子。赵磐龙心情似乎也与他师弟玄木别无二致。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他与师弟玄木便遁下了五老峰,抵达了全真派宗门入口处。
宗门的入口,既是师父设置的木灵迷魂阵。迷魂阵阵主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千年木灵,木灵虽是妖物,却最为聪慧良善,但毕竟是异类,无法进阶仙班。即便如此,若非修行高深之人,既无缘得见,也无法感知。
赵磐龙师父全真子,不仅能降服这木灵,更是令它设阵,守护并掩藏宗门所在,足见全真子道法高深。
但见这迷魂阵里,树影斑驳,几近遮天。雾气萦绕,变化无穷。尽管看似阴森,但这守护阵法却感知不到半点恶念杀意,相反倒是灵气充盈。也难怪树木间会长出各类药草,灵芝。若有仙缘之人踏入其中,会被木灵引导入五老峰宗门。若是寻常人误入其间,会被木灵误导,继而引回来时之路。但若是奸邪恶徒,一旦踏入迷魂阵,将被木灵吞噬在这茫茫树海之中。
持全真子敕令的玄木只是拉住赵磐龙的手,迟迟没有祭出敕令的意思,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要不金钰师兄,再去和老头说说。说不定老头能回心转意,不让你去了。”
玄木望着赵磐龙,眼里露出少年的天真。
“这可是师父的敕令。师兄不过就是下山走一遭。唉,你就别老是绷着一副臭脸了。”
赵磐龙嘴上虽然开着师弟的玩笑,却有意无意避过了玄木的目光。
“师父说过了,这是我的命。”
“不就是一颗流星飞了过去嘛?什么命不命的。我就觉得老头子犯糊涂了!”
玄木摇着他师兄赵磐龙手,就是不愿意松开。
“好了好了,玄木,有些事情你不懂。虽然我也一知半解。”
“金钰师兄,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大事发生。”
“玄木,你个劣猴儿样。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啊。你看啊,这木灵迷魂阵就在咱宗门的门口。谁能过得来?你呐,就好好跟着师父求仙问道。侍奉好他老人家。师父不就让师兄下山一趟嘛?”
赵磐龙强颜欢笑,拍了拍师弟的头。他知道全真子还了他俗名,意味着什么。
“时候也不早了。快祭出师父给你的敕令。你师兄金钰可要出门看看这世道喽。”
“可老头说你这是去应劫。”
赵磐龙将手搭在了玄木的手心,内心对这师弟是依依不舍。这玄木师弟虽然尚未弱冠,却非常聪颖。并且与他赵磐龙感情尤为深厚。不仅仅是玄木与他有几乎同样的际遇,更是因为玄木已经把赵磐龙看成了他家人一样的存在。在玄木看来,是师父和赵磐龙在当年救了他。打从记事以来,他的眼里,既不存在父母,也不存在家人,只有师父全真子和他师兄赵磐龙。
玄木能说出这话,赵磐龙相信,玄木已经知道他将要面对什么。
“金钰师兄,玄木知道,今日一别,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赵磐龙登时感觉眼眶一热,他强忍着那种情绪。
“这个你就拿着,希望能够帮到师兄顺利应劫。”
话音未落,一颗金光熠熠的丹药,早已出现在赵磐龙的掌心间。
“金灵丹!?”
赵磐龙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东西是师父炼制的秘药,他曾听师父讲过,始皇帝嬴政派出三千童男童女,渡东海欲寻长生不老药。而那长生不老药实际便是这金灵丹。此种丹药,乃是采集了天地珍贵金石辅以道法灵气,至于太上老君炼丹炉内,经七七四十九天精炼而成。就算是师父,修道至今,也仅仅只炼得三颗。
“你会被师父罚的!你这是……快还回去。”
“嘘……啊,师兄,你看老头这不已经来了。”
待赵磐龙扭头一看,哪有什么师父。但见玄木迅速祭出了全真子的敕令,只一瞬间,五老峰的景象便变得模糊起来。
“师兄,祝你一帆风顺。”
“玄木!”
望着渐渐消失的宗门,望着逐渐模糊的玄木。赵磐龙的泪水夺眶而出。沉睡在记忆深处的那一幕又一幕仿佛一时间浮现在眼前。
“大笨蛋,大笨蛋,这个给你。”
少年赵磐龙被奶娃子撒了一脸的尿。
“喏,哥,这个给你。这是我从老头院子里偷偷摘的桃子。”
少年赵磐龙刮了刮跟屁虫的鼻子。
“叫师兄。师兄说过偷东西要打屁股。”
“师兄,师兄,这个给你。这是我从南山摘到的果子哟!可别又给师父说。”
青年赵磐龙故作愠怒,瞪了一眼玄木这个捣蛋鬼。
“玄木你这家伙,又准备让师兄代你受罚了!拿走,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