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不怕爸爸生气吗?”
秦毅满脸透着小心。
“我真的可以住回外公家吗?”
他被咏萍硬带回了任家。
当晚,秦彬赶来,从耐着性子相劝到最后勃然大怒着离去,也没有争取到秦毅回家去。
但夫妻俩毕竟在激烈的争执中各退让一步,因为一份共同的怜子情感达成相互妥协。
为了让秦毅有更适合学习与生活的环境,孩子今后可以常住任家,并伴随任家先迁去新村。
但咏萍必需常住秦家,以精细的态度照料秦彬卧床的母亲,同时,每周末带孩子回去探望祖母。
任家旺看着几个月来明显消瘦的女儿,与最喜欢的小女婿秦彬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失态争执,硬了心不让老伴杜雪珍垂泪去劝阻。
就算知道咏萍面对秦彬母亲,带着孩子有几多艰难与辛苦,但他们也不能妄顾亲家的需要。
——秦彬母亲就算性情古怪,已影响到秦毅的学习,但老亲家期待含饴弄孙的心理需要,还是需要照顾的啊!而咏萍作为秦彬的妻子,照顾责任推脱不掉。
咏兰与谈培祥,面对咏萍夫妻的冲突,曾想过完全退让,住到自己将要领取的新房去,每周过来探望父母。
可咏萍反而明确表示:她不同意!
因为她需要姐姐、姐夫常住父母身边。
因为,她必须回家去照顾卧床的婆婆,秦毅却渐渐长大,任东杰又很可能在动迁后迅速结婚,去经营自己的小家庭,那单留年迈的父母与秦毅在家,她不放心。
“不管人家讲不讲我自私,我就是讲:我需要阿姐、姐夫你们照顾爸妈的同时,帮忙照顾秦毅!”
所有的里子、面子在压力中撕开后,咏萍无所顾忌地提条件。
“我不会再计较爸妈这套房子给谁住,是不是偏着让大姐拿房租贴补生活。我没办法了,就这一点要求。你们同意,大家摆平。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和秦彬离婚,彻底搬回娘家来住。”
听着小女儿这一番话,杜雪珍的血压当场开始波动,晕乎乎地倒在床上,任家旺也腿脚发颤,站都站不起来。
——因为小女儿一场争执,他操持的一桌丰盛晚饭,大家都没吃几口。他低血糖了。
咏兰被父母的症状吓得手脚冰冷,急忙答应着:“秦毅是我的外甥,与儿子一样,我们肯定照顾好他与爹娘。念申大了,也可以帮忙的。”
谈培祥面对一地的鸡毛,真不想女儿念申再被牵卷进来,可想到妻子在居委会里辛辛苦苦做着琐事,每个月拿到补贴的第一时间就会拿出一半,让他积攒起来,以备家乡婆婆的不时之需,只能吞下一份苦涩:“放心,我一定与你照顾好老的、小的!”
咏萍却对自家阿姐那句“外甥与儿子一样”的话相当不痛快,气哼哼翻了一个白眼。
---
“你们一家,就这样相互妥协了?”
因为任家的争执,杨洪方没办法把季存给的土特产送进任家,只能在一起到小门店吃早点时,顺带拿出米花糕与芝麻糖,摆在任家旺面前。
杨洪方的牙好了,吃得很香,任家旺却牙床上火,咬一口油条也倒吸冷气。
“哼,不妥协怎么办?难道真让咏萍离婚?我家里已经离过一个了!再离,他们俩还寻得到人结婚?”老邻居面前,任家旺没什么遮着掩着的,“我和雪珍将来走了,难道看着他们兄妹俩孤零零的,大眼瞪小眼?”
“哎,是啊——!阿昌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趟分房,到最后也与几个儿子妥协了,签好协议,私下里,又答应把老夫妻的产权补偿转让一部分给两个儿子,还和我讲,想给亚娟一部分。”
“他也和我透露过。我觉着:不要看亚娟脾气冲,阿昌却是真欢喜这个孙囡!而且因为亚娟她爸爸的事,只怕阿昌也觉着对不起她们母女……”
“所以,这让步最多的、最操心的,还是我们老一辈……咳,咳咳!”
任家旺本想用一口豆浆,将嚼不碎的油条冲入喉咙,可如此一叹,被豆浆呛了个满脸通红。
旧房拆迁的喜讯中,少数老邻居家庭内部的和睦与融洽被打破了,种种的纷争此起彼伏。一家人在外与工作组人员争吵完了,回家再与生生有着血缘关系的父母、兄弟姐妹、子女继续争吵……直到精疲力尽后,以好容易达成的妥协去期冀未来的生活。
可曾经温馨亲密的情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老人为了“摆平屋里一碗水”,让儿女子孙再度和谐,纷纷让出了自己的权益,然后咬牙面对自己越来越不确定的老年生活……
这让任家旺他们愈加羡慕起那些晚辈相互谦让、互谅互爱、顺顺当当达成协议、齐心规划未来生活的家庭!
杨洪方见任家旺不想再吃早饭了,将剩余的芝麻糖塞到他手里,自己拿起放在桌上、多买的那份肉包子带回去。
“你不是一直喜欢吃小笼的,怎么现在喜欢这个?”任家旺不解。
杨洪方眨眼:“给小季带的,摆冰箱里,给他明早吃。”
“你冰箱也为他开啦?真把他当儿子啦?”任家旺吃惊,“你之前不是讲好的:所有费用,一定要和租客算得清清爽爽?”
杨洪方女儿早早给老父添置了冰箱,可他一个人生活,吃喝简单,平时没有需要放冰箱的菜肴,同时也节俭惯了,嫌烦烂泥渡有一阵子时不时停电,摆冰箱的食品会坏掉,索性拉掉了电线。
现在,竟为一个租客,又买早点又开冰箱的?
“嘿嘿!”杨洪方一笑,“人说‘远亲不如近邻’,你看看我最近生活上面的事,小季照顾了多少?人心对人心,我又不是石头做的,也妥协咧!”
任家旺点了点头,问:“小季怎么不吃早饭?来不及?”
杨洪方摇头,口里多是怜惜:“他是舍不得吃,又在省钞票!”
“他一个年轻人省什么?”任家旺想到这天早晨,孙子东杰又一次伸来的手,说是工资“月光”,下班后要带秦毅去看电影吃点心,没钞票用了。
“你不知道,烟纸店老蒋说:几天前,小季打电话回家,听见他妈发了一通脾气,还哭老大的声!”
“怎么搞的?”任家旺理所当然地想到自家孙子去年谈的对象,闹到家里来的事,“家里看不中他找的对象?”
杨洪方点头:“好像是,听起来,好像是过年给了对象钞票装假牙,他妈骂他是白眼狼,说他爸的牙齿坏了,也不晓得心疼。”
任家旺乐了:“哟,这小子,只顾对象不顾爹娘呀?该骂!”
杨洪方不高兴:“人家小季懂事的,给了对象装了牙,这又省钱给他爸呢!”
任家旺却猜:“他那对象多大年纪牙龄就没有了,肯定像秦毅,从小喜欢吃糖!”
杨洪方却把话题转到任咏刚身上:“咏刚的房子马上有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给他寻个媳妇?”
任家旺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他不肯寻,怎么讲,也不愿意妥协!说为了房子结婚的媳妇只怕不牢靠。东杰也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