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爵和家庭医生离开后,安德烈在儿子的房间门口停留一下,他的嘴唇抿了抿,最终还是打开房门。
玛利亚正在照看着小尼古拉,后者似乎刚刚醒过来,脸蛋红红的,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见到安德烈进来来,就挥舞着白嫩的小手,咧着才长了两颗乳牙的小嘴巴笑。
“哒!”
“他在叫你呢,安德留沙。”玛利亚起身温柔地说道。
安德烈走过去,想要拉拉对方的小手,后者却调皮的翻了个身,害羞似的咕哝了一声。
“小科科什么时候会叫爸爸呢?”玛利亚逗着小家伙,后者又翻过身来,眨巴了大眼睛,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你听得懂是吗?”玛利亚点了点对方的小鼻子。
男孩儿又露出小乳牙,有点傻乎乎的笑容,软软的小手拉着安德烈放在旁边的手指。
安德烈明白这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但男孩儿的做法依旧让他的嘴角边浮现了一丝微笑。
“哒……”尼古连卡发出了一个长长的音节,右手的大拇指放在自己的嘴巴里吮吸,并且竭力想要把白嫩的脚丫翘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想尝尝自己脚丫子的味道,但不管他怎么做,左手依旧紧紧的抓着安德烈的手指。
“就是不愿意放开是吗?”玛利亚试图让尼古连卡松手,而后者看上去有些气呼呼的。
玛利亚弯腰亲吻了男孩儿的脸颊,愉快的说着,“他真可爱不是吗?”
安德烈吻了吻儿子肉肉的手背,后者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又露出自己的小乳牙,发出几个响亮的音节。
到后面,这个小小的男孩儿已经有了困意,打了一个软软的哈欠,就慢慢的睡过去了。
看到尼古连卡如此的依赖安德烈,玛利亚的神情变得更加温柔起来了。
“刚刚我听到了,爸爸的那些话,我们都明白他爱我们。”玛利亚伸出手,放在兄长的膝盖上,算是一种安抚,或者说,一种小心翼翼的确认。
“他爱我们,别怀疑这个,玛丽。”安德烈低声说道,安抚着自己的妹妹。
玛利亚嘴角牵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你去罗斯托夫伯爵他们那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爸爸说的,他说你掉进了爱情的漩涡。”
安德烈轻声笑了一下,谁也没把老公爵的这段话当真。
“去走走吧,安德烈,你需要放松,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去走走。”玛利亚给出了邀请,安德烈答应了,是的,他需要放松,一段有人陪伴,又不被打扰的时间。
正是傍晚的时间,夕阳慢慢的沉入地平线以下,将通红的霞光遗留在大地上。
白桦树组成的小道,安德烈和玛利亚缓步走着。他们很少交谈,但看得出来,每个人都是轻松并且愉悦的。
战争,死亡,离他们似乎远去了。
树叶沙沙作响,安德烈在那棵橡树前驻足凝视。他过去几乎每天都会花一小会儿时间打量这棵橡树。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啊,安德留沙,树上长了新叶呢!”玛利亚有些愉悦的将这个发现告诉自己的兄长,而当她看着对方的时候才发现,安德烈早已注意到这个事实。
“像是希望一样……”玛利亚轻轻地感叹,而这句话令他的兄长将视线移动到她身上。
“希望。”安德烈在心里仔细的咀嚼着这个词,脑海里浮现了那位公爵小姐说这话的样子。
男人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橡树的身上,他盯着那片新叶,几乎有些着迷,仿佛看到了奥次特例次战役上的天空,那么宁静,却又有所不同,那是生命,是活力,是,希望。
“我想去丽莎那里。”
“需要我陪你去吗?”
玛利亚抬眼看着对方,丽莎的坟墓就葬在附近不远的教坛那儿,而安德烈,去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去那里,她的兄长都会变的更加沉默。不管旁人怎么说,安德烈心里始终把这桩不幸的事情归咎于自己身上。
“不用,你回去吧,玛丽。”
玛利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转身向家里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后者背脊挺直,即使回家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身上依旧保持着军人的习惯。
他会没事的。女孩儿的心里涌现出这句话。因为他是爸爸的儿子。
安德烈来到了丽莎的坟墓前,右手边是庄严的教坛。这座小小的坟墓被打理的十分干净,这儿埋葬的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也同时,埋葬着他的一份愧疚。
安德烈弯腰将手中洁白的鲜花放下来,而后,他站直了身体,凝视着妻子的墓碑。
他从不在坟墓前和逝者说话,很多时候,他的心里甚至什么都没想。但是今天,安德烈准备对他死去的妻子说些什么。
安德烈不是一个擅长忏悔的人,如果在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希望上帝真的存在,死去的灵魂可以与活人见面,那么现在,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再有那些念头了。
他想的是别的事情。爱情,不是他在意的。婚姻,是他没做好的,那么至少父亲,他想要做好。为了他的儿子,小尼古拉。
年轻的男人倾身在墓碑上留下一个吻,亦如他的承诺。
有风吹过,花瓣在风中抖动着,层层叠叠的,像是在微笑一样。
是夜,在小尼古拉的房间里。玛利亚进去,看到兄长站在窗前。为了男孩儿的病,窗户都关闭着,只在房门那里留了缝隙。
“安德留沙。”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安德烈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月光洒落进来,照耀在他身上。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月光很美。”
玛利亚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地板上,像一层薄纱,她嘴角浮现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