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若冰霜,他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山人的尊崇地位;
“你是要,和山人做对吗?!”
阿青手握龙泉,斜剑在侧,她面无惧色的答道:
“是又如何。”
少年二话不说,驱动法力,手中掐诀,一时风沙大作,他要活埋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哎,且慢,且慢。”
少年吃惊的发现自己勾起的风沙之力随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步步向前,居然在逐渐削弱!
待老欧走到少年面前的时候,四周已经恢复了清宁,只有马厩上的黄沙证明刚才的可怕场景并不是一个假象。
“少年郎,为何做事如此冲动呢?”
少年知道能够轻易驱散自己法术的人也能够轻易取走自己的性命,难道是修士前辈?少年合十作揖,问候了句:
“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唐突了。”
老欧只是笑着看着这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不说话。
见没有回答,少年咽了下口水,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不知前辈在何处修行。”
这时老欧开口了;
“我不是修士。”
嗯?少年眉头微皱;
“我姓欧。”
听闻此言,少年直起了自己的腰板,重新恢复了那副倨傲神态;
“原来是欧家。”
老欧始终直视着他。
“你们欧家是嫌自家传承太久了?敢犯人间戒?!”
“胡说!犯戒的明明是你!你对凡人用法术了!”
阿花听到这个少年在颠倒黑白,当即出来反驳道。
“哼,人间戒何时有不能对凡人用术这一条了?倒是你,敢插手修士的事!”
少年把拂尘指到老欧的面前,一幅兴师问罪的口气;老欧无所谓的耸耸肩,大声问了句:
“卖家,我们要买马,可有马卖?”
还瘫坐在地的马贩听闻此言也不知何意,只能小声应道:
“有马,有马...”
老欧听到后拿起自己的龙泉剑,用剑柄拨开了少年的拂尘,把脸凑到少年的面前,声音平和却义正词严的说道:
“现在是我们凡人在做买卖,你要杀了这个卖家,难道不是你在插手凡人的事吗?”
少年顿时语塞,只能狠狠地看着老欧,放出狠话:
“好一个欧家,今天算我理亏,但事后我自有师门与你论理!”
说罢,一甩衣袖,少年愤愤离去,老欧在其身后用古怪语气喊道:
“好哟,欢迎贵派来锻剑山做客哟~”
待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老欧才一脸晦气的转过身来,走到阿青面前,手扶着阿青的肩膀,大笑道:
“青丫头,我喜欢你的那又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欧拍了拍阿青,笑着走到马贩跟前,给了他一些银子,牵走了两匹马,就离开了这个小镇。
在路上,老欧自己一匹马,阿青和阿花一匹,但原本兴高采烈的阿花却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整张脸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
“花丫头,怎么啦,小小年纪却跟老头子一样皱着脸!”
阿花瞪了一眼这个不讲正经话的老头,只是气鼓鼓的涨圆了脸,还是不理他。
阿青这时开口了;
“老欧,为何刚才那个修士可以这样戏耍凡人,这不该犯戒了吗?”
“按理来说该是这样的,但这理也是千年前的理了,人间戒定下后几千年间,凡间和修士界确实一直相安无事,但是不知何时起,武道开始式微,和修士界的实力可以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时一个道门老祖找到那代王朝的君王,要求将人间戒的一条改掉,改成修士不可插手凡人事,却可下山入凡间历练,洗练心境;”
老欧歪着头想了一会,又说:
“...再到千年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通天峰、长恨崖的故事,一个大修士与凡间女子谈起了婚嫁,那凡间女子也不是一般人,而是当时武道的最强者之一...因此引发了一场修士和武者的大战,尽管通天峰被劈开,但人间武道也就此彻底落寞,所有的话语权都到了修士那边...所谓的修士入世历练也就变成了修士把尘世当作他们的游乐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哎...不说了,说多了也伤心。”
老欧耍宝似的把衣袖凑到自己的眼角处,抹去了那压根没有的泪珠。
通天峰!长恨崖!
阿青怎么忘得掉?她手臂紧绷,用力攥住马头的缰绳;
就是在那里,她失去了他。
一路上阿青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在回忆,也没有在怨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像陷于泥潭一样,只能慢慢沦陷,眼中的光芒也在渐渐淡去。
“到了!”
阿花激动得扭动身体,将阿青从那样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她看了一眼眼前的这座山峰,说是山峰也就是个小山头,不宏伟但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老欧将阿青眼底的疲态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已经到非常危险的时候,若是再不巩固她的剑心,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
上到山腰,就有一座用几根柱子悬空的木屋,老欧让阿花先在其中休息,绑住了马,就叫阿青跟着他一起往山顶走去。
走到山顶后,阿青赫然发现这座山头的另一面有一座瀑布,瀑布从山峰直垂而下,溅起水花无数。
老欧拉起阿青的手臂往瀑布边走去,能够清楚感受到丝丝水汽涌上的阿青迷惑不解,开口问道:
“前辈,这是做什么?”
老欧指着这片瀑布说
“跳下去。”
跳下去?阿青往下一看,这没有百丈也有大几十丈深,叫她跳下去?
“你怕了吗?怕也是剑心蒙尘的一个表现,如果你还能顺应万势的话,就该顺着这瀑布,成为流水的一部分,有什么好怕的呢?”
老欧抱臂看着阿青,眼中、语气中的嘲讽毕露无遗。
是啊,她什么时候开始怕的?从小就坦坦荡荡活着的她不懂什么叫怕,她从不伤害万物,万物也与她和善,所以她就以为人与人的相处也就是如此简单。
可她错了,站到通天峰,长恨崖那刻起,她就开始知道人心的可怕;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却总是有人要她去死,而且那些人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和阿花一样年纪的小女孩,就要杀了她扔下长恨崖去,这样恶毒,叫人如何不怕?
阿青的脸上又出现了仇恨、委屈以及害怕。
看着阿青脸上扭曲的表情,老欧厉声道:
“阿青,那你的本心呢?!你要看着害怕吞噬你的本心吗?!”
本心?我的本心是什么?不就只是想开心地活着吗?
一瞬阿青的脑海闪过一个人对她说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阿青睁眼,转身一跃,义无反顾,毫无犹豫。
那天的他也是抱着自己这样跳下的;
阿青睁着眼睛,眼前弥漫的只有无数纯白的水花,但有个身影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同样是这种失重的下坠感,阿青的眼皮渐渐沉重,沉重到她无法负担,闭了起来。
隐约中,她听到他说:
“阿青,从今往后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不要被这世间的很多道理迷惑了眼睛,你唯一要做的只有你自己!”
接着便是无垠的黑暗;阿青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能慢慢地睁开眼睛,在迷糊中,有个身影在屋里给她煎药,那个身影好像、好像他。
“你醒啦。”那个身影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躺坐在床上;
阿青眨了眨眼睛,重影渐渐重合,一张清秀的脸清晰的出现在她眼中,但并不是他。
阿青低下眼眉,掩去眼底的那份失望,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还是在老欧的木屋里,于是就问正在帮她吹药的男子老欧去哪了。
“哦,你说我师父啊,他带着阿花去踏青去了,真是个蠢蛋,明明已经是秋天,该说秋游,他居然还说春游,看来真是年纪大,老糊涂了。”
男子笑着摇摇头,继续轻轻吹着手里的那碗药,而阿青则将脸上的异样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这个男的自称是老欧的徒弟,就这贱嘴毒舌的样倒真是一脉相传的。
看着阿青好奇的盯着自己,男子作出焕然大悟的表情;
“嘿,你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星轮,我知道你叫阿青,也是我把你从冷月潭里捞出来的,不用客气~”
林星轮仿佛预料到阿青接下来要问的每一个问题,一口气把所有的回答都讲了出来,阿青嗫动了一下嘴唇,又闭上了,还真是话都被说光了。
林星轮把药端到阿青嘴边,甚至拿起勺子,亲手一勺一勺地将药喂给阿青喝;
阿青本来是抗拒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全身都疲软无力,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张嘴接受了林星轮的好意。
“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林星轮似乎可以听到阿青的心声,总是不等阿青开口自己就把该说的都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是能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你那小妹每天都要探探你的脉搏,问我一千遍你死了没,我无论怎么回答她都不信,只能拜托师父赶快把她带走,免得把我烦死。”
将药喂完,林星轮拿来一张手帕帮阿青擦干净了嘴角,谁料他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阿青把刚才喝的药全部吐出来。
只见林星轮向阿青伸出右手,并且相当友好温和的说道:
“你好,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未婚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