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只听梁景春透露,性命暂时保住了,但几人在里头闭门说话,不知道是何种结果。
范成明受吴越所派,前来打探情况。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先把人性命留下来,往后冯睿达是要磋磨还是让他们一死了之,那都是后话,先把眼前的风头避过才是正理。
段晓棠轻咳两声,引起众人注意,宣布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不离不弃,感天动地……”
用一连串华丽的辞藻,来裱糊这段不被世人祝福的爱情。
段晓棠的声音在厅堂内回荡,如同宣告着一场戏剧的高潮,“四哥决定放手,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厅堂门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梁景春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本想着尽快离开,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拴住,双脚如同灌铅,难以移动分毫。
范成明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手中的小酒瓶几乎脱手,摇摇欲坠。他连忙弯腰去捞,一边急切地追问:“我、我没听错吧?”
段晓棠当起了冯睿达的嘴替,斩钉截铁地回应,“没错!”
范成明耳朵里听着段晓棠的声音,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冯睿达的脸。
你要是被灌了哑药就眨眨眼!
范成明默数了好几息,冯睿达只是面露不耐,却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范成明止住转头看屋外天色的冲动,心中暗自嘀咕,冯睿达是大方豁达的人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冯睿达的目光如刀,扫向门外徘徊的梁景春,后者见状,识趣地退下,心中却暗自激动,思索着如何向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同僚们,宣布这个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段晓棠轻轻摇着扇子,示意范成明近前来,小声同他解释“纯爱守护者”打造计划。
范成明不懂什么是“纯爱”,但他知道有个词叫丧事喜办。
不就是为了保住面子,打肿脸充胖子吗?
只要冯睿达能想通,眼下别闹得沸沸扬扬、被人抓住把柄就好。
段晓棠神情凝重,郑重托付道:“范二,你会说话,待会记得多说点。”
范成明爽快地应承下来,“没问题。”
他又不是多有下限的人,这种好玩的事怎么能不掺和一把呢!
不一会儿,孙安丰拿着一张泛黄的纸页从帘子后出来,冲着众人微微颔首,“已经写好了!”
他只需稍加引导,轻而易举地就让没多少“见识”的郦德海写下诗文。
若非先前私情已然被揭露,这诗文妥妥的就是呈堂证供。
段晓棠问道:“怎么样?”
孙安丰只给出一个字的评价:“酸!”
一个以写酸诗着称的人,评价别人的诗酸,想来水平相当的一般。
能否感动他人姑且不论,反正他自己肯定是被感动了。用来糊弄学问不深的武将,绰绰有余。
段晓棠伸出手,“我看看。”
孙安丰将记载诗文的纸张递过来。
廊下怜花隐,园中畏叶明。不辞逢絮乱,只为赴伊行。
好在没有更香艳的描写,否则非把冯睿达刺激得暴跳如雷不可。
范成明随意瞥了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耐烦地催促道:“先把人带上来,把事情办了!”
说着,撸起袖子继续道:“待会还得收拾那些小人。”
段晓棠这种人或许还会怜香惜玉、不忍杀生,但其他人此刻告状,绝非为了两条无足轻重的性命那么简单,纯纯是上眼药使绊子。
剑指冯睿达,意在哪里可就不知道了!
不远处的厢房里,一群将官用眼神互相询问,究竟是梁景春的耳朵坏了,还是冯睿达的脑子坏了?
而正堂里,众人一番收拾后,重新见到那对脑子可能真的不好的年轻男女。
此刻屋里只有冯睿达和范成明两人。
冯睿达实在说不来那些牙酸反胃的台词,只能由着范成明发挥。
范成明义正言辞地说道:“冯将军口拙,这话我便替他说了。”
“秦家嫁女,冯将军依礼纳妾,先前着实不知你俩的前尘旧缘。”
总而言之,在这件事情上,冯睿达是个清清白白的纯洁大男孩。
秦桑如低垂着头,心中忐忑不安。她既埋怨家人当初强行拆散她和郦德海,又担忧他们的安危。毕竟先前既要秦家退还聘金,又要砸了家门。
范成明翻起旧账,“你俩做的实在不体面,法理人情该如何处置,心里想必都有数吧!”
此言一出,秦桑如和郦德海顿时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去熟悉律法,对每一条律例都倒背如流。
市井坊间最熟悉的莫过于游街、沉塘,说不定两人还亲眼见过类似的场景。
只是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主角”会变成自己,只觉得悔之晚矣。
范成明见把人“吓”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不过冯将军是性情中人,秦娘子平日侍奉尽心尽力,到底不忍你没了下场。”
“先前种种威吓,只是为了验证他对你是否真心,好在你不负他,他也不负你。”
“如今你二人且归家去,好生过日子吧!”
秦桑如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目光怔怔地落在冯睿达的脸上。只见他腮帮紧咬,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秦桑如过往只觉得冯睿达身份显赫、喜怒无常,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和郦德海浓情蜜意的时候,她做梦都想逃离这座宅邸,与他双宿双飞。
可如今出路就在眼前,秦桑如却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难道她误会了冯睿达?他对自己难道是有情义的?
难道她真的要离开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放弃这锦衣玉食的生活?重新去过那种粗茶淡饭、茅草屋顶遮不住风雨的困窘生活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秦桑如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一方面,她对冯睿达的放手感到意外和感激。另一方面,她又对即将失去的奢华生活感到不舍和惶恐。
郦德海则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冯睿达和秦桑如,心中五味杂陈。
冯睿达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