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对两人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视而不见,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似乎在说这才到哪儿啊!
冯睿达终于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眉头紧锁,质疑之情溢于言表,“我凭什么按照你说的做?”
段晓棠心中暗自思量,冯睿达这家伙怕是已经听进去了几分,只是骨子里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还需要再添一把火才能让他彻底醒悟。
还能为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别给自己找事,别给领导添麻烦。但话不能这么说。
段晓棠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四哥,我们熬了大半年,眼下正是论功行赏的紧要关头。万一绊你一脚,将功赎罪军功打折,亏不亏?”
冯睿达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老子亏得起!”
段晓棠也不恼,搬出劝人的专属道具李君璞,说道:“冯李一系昔日辉煌,大将军、将军多得能坐满一桌。”
“现在呢,只剩你一个了!”
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某种程度上来说,冯睿达和李君璞都算得上曾经辉煌势力的“遗物”。
段晓棠继续说道:“小一辈我们就不说了,李三在千牛卫扑腾,玄玉在边郡做县令,头顶婆婆妈妈一大堆。”
“冯三哥年富力强,可他在兵部,文官都是靠寿数熬资历,以如今的情势看,十年内能摸到侍郎的边儿都算不错了。”
说到这里,段晓棠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四哥,你现在是一班兄弟中实职最高的。你退一步,就是带着一班兄弟一起往后退。”
冯睿达如今的军职在将官中算高的,但对比起冯家鼎盛时期的腾飞之势,他算“进步”慢的。更遑论排在他后面官职更低的兄弟们。
道德绑架谁不会,但段晓棠对冯睿达使用的可不是简单的道德说教。他对道德的认知,大概只停留在《道德经》三个字上。
真正能够击中冯睿达心扉的,是那份沉甸甸的家族责任。
多新鲜的说法,从来没有人对冯睿达如此寄予厚望、委以重任。
包括冯晟等人在内,对他的定位顶多就是能在沙场建功立业的猛将罢了。
引领家族的未来,开什么玩笑!你是想被带进哪条沟里?
每个人都有最好的安排,李家与之类似定位的人是李君璠。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冯晟早看出他不是能在官场沙场有多大建树的性子。
李君玘和李君璞志在沙场,不贪恋女色。于是就嘱咐李君璠早日开枝散叶,多为李家添丁进口。争取过上前半生靠兄长,后半生靠儿子的富贵荣华生活。
冯睿达从未如此深刻地审视过自己的家族和自身,他好像一不留神就成了“高官”。
话说到这份上,冯睿达总得为兄弟们考虑考虑。与其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戴绿帽子,还不如豁出去一回。
但还是迈不过心底那道坎,“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段晓棠将话挑明,“别明面上喊打喊杀就行!”
违背此时的公序良俗,得罪了像冯睿达这样的大人物,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其他的就别奢望太多了。
段晓棠叹息一声,“哪怕四哥你‘成全’,他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冯睿达冷哼一声,“老子看他们缠绵得紧!”有情饮水饱。
段晓棠仰头道:“恋爱只需要刺激和激情,婚姻则需要经营。贫贱夫妻百事哀,最可怕不是金钱上的穷困,而是心穷。”
学了那么多道理,都过不好这一生。更何况秦桑如和郦德海这种连道理都不明白,只浑浑噩噩依靠“本能”生存的人。
更可怕的是,冯睿达带秦桑如见识过富贵锦绣,她还会甘心回到那种粗茶淡饭的日子吗?
段晓棠有预感,他俩往后的日子,一定比冯睿达鸡飞狗跳得多。
毕竟冯睿达和王玉耶之间有充足权势财富作为缓冲,为了共同利益他们会一致对外,不可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彼此内耗上。
但兜里没三瓜俩枣的人,哪来那么多闲钱去转移注意力,于是承受所有抱怨和不满的,只能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段晓棠也希望自己想多了,或许对他们而言,生下来、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并不需要那么高的精神追求。
其他人对段晓棠的话似懂非懂,但出于一贯的信任,勉强信了她的批语。
冯睿达随意地摆了摆手,“那诗你们谁去要?”他眼不见为净,不想再见那两人了。
段晓棠和李君璞都不想再深入这滩浑水,此时都装起了木头人。
冯睿达将目标放在最柔弱可欺的孙安丰身上,作为通风报信的人,勉强值得信任。
“孙三,那你走一趟吧!顺便看看那男的诗文如何!”
孙安丰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早知有今日,他就不该接了这单活计。
段晓棠和冯睿达惹不起,唯一能在官职上掰掰手腕的,只有李君璞,偏偏这是个官小脾气大的狠角色,凭一己之力排挤并州大营所有蠢货。
形势比人强,孙安丰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冯睿达亲兵的指引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后院走去。
恰在这时,梁景春蹑手蹑脚地出现在门口,神情鬼祟地禀告道:“冯将军,范二来找你喝酒了!”
别人怕和范成明喝酒,冯睿达哪怕不只一次在酒桌上栽过跟头,但他癫狂惯了,还真不带怕的。
别看两人之间连着一个范成达,对外风评又都不佳,仔细说来,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私交。
无事不登三宝殿,范成明这时候来找冯睿达,显然是受了吴越的指派。
冯睿达身体往榻上一仰,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范成明踏入厅堂内,手上还拿了一个用来装相的巴掌大的酒瓶,那酒瓶小巧精致,装着的酒恐怕还不够他和冯睿达一口闷的。纯纯道具而已。
范成明步入屋内,动作与孙安丰如出一辙,四处张望,“人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