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澜出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
进大厅之后左右瞧了瞧,没见到白海棠的身影,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只不过时不时的朝着门口张望着,倒是显得有些没耐心了。
盛满夏一直闭着眼睛,但却不时的听到梅氏咳嗽,她眼睛张开一条缝,瞧了瞧,复又闭上。
主位上,梅氏脸色并不怎么好。
咳嗽了半天,白海澜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他皱着眉头,来到梅氏跟前,“娘,要不要请个答大夫来瞧瞧。”
梅氏摇头,摆了摆手道,“无碍,我没事。”
白海澜却是一脸担忧。
自从爹倒下之后,他便晓得娘就没有一日睡好觉过,这身子却是一日比一日差一些。他记得以前娘的身子骨挺好的,没想到会败的这么快。
梅氏再次咳嗽一声,这次咳的有些狠了,她拿着手绢捂着嘴,待手移开时,却能瞧见上面有血丝点点。
白海澜吓了一跳。
一把阻止了梅氏打算藏起来的手绢,将那丝丝红色暴露的更清晰了些。
通红着一张眼,“娘,你不是说没事,你现在都咳血了。不行,我去请大夫来。”说着,便直接转身往门外走。
门口,刚好,盛满夏和桐雨回来了。
正好与白海澜面对面。
见着白海棠恢复了本来容貌,白海澜也只是神色微微闪烁了下,然后便打算越过白海棠离开的。
白海棠愣了下,却能明显瞧出白海澜的焦急。
“澜儿,回来。”厅内梅氏开口唤着。
白海澜却没接话,直接朝外疾走出去。
“澜弟,你去哪?”白海棠瞧出似乎有些不对,忙不迭的问。
“去请大夫。”白海澜匆匆落下一句,离开。
“等一下。”盛满夏缓缓睁眼,开口。
连对梅氏的话都当做没听到的白海澜却在听到盛满夏的声音时,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他微顿住身,回头看了盛满夏一眼。
盛满夏瞧他,本是懒懒靠着的身子坐直了些,然后又歪歪的朝着一旁斜了斜,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背支着下巴,甚至还打了个呵欠,有些懒洋洋的模样。
就在白海澜禁不住想要踏步离开的前一秒,却听她开口道着,“便是你去寻了宫中的太医来,想必也没什么用处。”嗓音清冷,其中,哪有一丝懒意。
身形僵住。
白海澜机械的转身,有些恼怒的盯着盛满夏瞧着。
便是他之前还觉得盛满夏与传闻不同,但她这番话中明显带着些咒人的意思却让白海澜很生气。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白海澜恶狠狠的冲着盛满夏吼着。
不只是白海澜,就算是白海棠都有些惊讶。
不过,她晓得盛满夏却绝非无的放矢,她几步快走到了盛满夏的身边,“夏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找大夫干嘛?”
按理说,府上需要找大夫的只有爹了,但是爹的情况已经不是大夫能处理的了的,而且瞧两人模样也不像是要给爹请的。
可若不是的话,那又是给谁请的?
春宛姑娘不就在这儿吗?
白海棠疑惑了。
盛满夏撑着下颚的手肘放下,看向梅氏,“想必梅姨自己更清楚才是。”
话落,白海棠姐弟俩同时将目光直直的望向梅氏。
梅氏手中的丝绢早已收起,但嘴唇却比之前有颜色了许多。
见到几人目光,梅氏笑了笑,冲着还站着门口的白海澜道,“还傻站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
白海澜脚下未动。
梅氏叹了口气,“满夏说的对,你便是找宫中的太医来,想必都是无济于事的,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而且我不想被打扰现在。”
白海澜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脚步沉重。
而听了半天的白海棠虽然眼神还有些迷茫,有些似懂非懂。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梅姨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而且澜弟的表情还是这般模样。
“夏妹妹...”
白海棠轻轻唤了声。
盛满夏冲着白海棠安抚的点了点头。
见状,白海棠倒是稍稍安心了些。
再朝对面望去,便见白海澜垂着头,面容上投下一片阴影。
“都坐着吧。”梅氏开口。
白海棠在盛满夏旁边的位置坐下。
白海澜磨蹭着,还是坐了下来。
“海棠,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梅氏看着白海棠笑着问道。
白海棠点点头。
“问吧。”
梅氏如此直接的开口,反倒让白海棠一时不晓得该从何问起了。
想了想,她终是开口道,“梅姨,真的是你吩咐人将我从府中带走的么?”
尽管之前梅氏已经算是回答过了,可是白海棠还是咬唇自己问出口来。
而她再次见到梅氏肯定的回答,“不错,是我吩咐的。”
而梅氏的回答也让白海澜的目光抬起放在了白海棠的身上,那眸中的神色沉沉浮浮。
白海棠手指握紧,贝齿重重的咬了下,又问“梅姨为何这么做?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到了梅姨,还是说...梅姨是有苦衷的。”
当然,白海棠的心中更期望的是后者。
梅氏笑了下,“放心,梅姨没打算伤害你,若不是路上出了些差错,你现在也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那里会有人照顾着你,唯一的,大约便是不会允许你回来吧。”
听到梅氏这么说,白海棠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
“这边牵扯到一个故事了,这故事便是有些长。”
“无妨,本也是闲着,唯一多的也就只有时间了。”开口的是盛满夏。
梅氏移过去一眼目光,移开,闭了闭眸子。
再次睁开,缓缓开口说道,“我为何会入尚书府,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你们也是晓得了的对吧。”
这话,梅氏主要还是在问盛满夏。
她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对盛满夏的回答,梅氏一点也不奇怪,笑着。
“可是你们大约是不晓得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无非在于人为罢了。”
厅内的人都皆愣了愣。
便是白海澜,也是第一次听梅氏说起以前的事。
盛满夏倒还好,毕竟,她之前本就有过这样的猜测,只不过,这后续的故事发展和她所想的不大一样罢了。
“我的出现,本就是有心人安排的,包括后面入了白府,成为尚书夫人。”
白海棠愣过之后,倒是难得的镇定。
“既然梅姨进入白府都是计划,那...你到白府来,又是为了什么。”
“海棠,你可晓得,你爹身上有一块木刻的牌子。”梅氏没回答,却是反问着白海棠。
白海棠呆了呆,反应了下,点点头,“我晓得,那牌子我小的时候见到过,但好像是块残缺的。有一次,我拿着玩耍还被爹吼过。”
从出生后,白尚书便是对白海棠宠爱有加,尤其是白海棠的母亲就是因为生她难产去世。白尚书并没有因此将这事怪到白海棠的身上,反而因为这是亡妻费尽心力留下的骨肉,分外疼爱。
可是,那样的白尚书却在一天对着白海棠动怒了,所以白海棠倒是印象深刻,便是过去这么些年了,还是有些印象。
“可我也只记得似乎有那么一块,就连什么模样我都不记得了,而且似乎后来,我也没再见过了。”
这不过是件小事,毕竟一块牌子许是旧了丢了也不一定,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现在,梅氏忽然这么问起,倒是让白海棠生了些其他想法。
难不成那块牌子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那木牌是西辰皇室所有。”
“...”
“西辰...皇室?”
梅氏颔首,“不错,而且还是皇令。”
“...!”
白海棠震惊了。
她家怎么会有西辰的皇令,那可是西辰皇帝所有的东西,而且她也是第一次晓得西辰的皇令竟是块木牌。
而不只她,就连春宛几人这会儿都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件密宗。
“白姐姐刚才说,她见到的那块木牌是个残缺的,也就是说,那并不是完全的皇令。”
梅氏笑着点头,“满夏说的不错。”
她浅笑看着盛满夏。
这丫头果然不同常人,便是这一刻,居然还能如此思路清晰。
“所以...”盛满夏眯了眯眼,“让梅姨到白府来的人是为了那块令牌?”
梅氏点头。“这只是其一。”
“其二呢?”
“找人。”
“找谁?”白海棠问。
梅氏却是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多说。
“既然梅姨是为了令牌,可如今梅姨还留在这儿,是不是说,令牌还没找到。”盛满夏道。
梅氏再次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却又咳嗽了声。
白海澜一脸紧张,不过这一次梅氏只咳嗽一声,也没咳血,看了白海澜一眼,让白海澜坐着不动。
她继续说道,“没错,我从到白府之后,便一直在找寻着,从一开始,我在老爷的卧房,书房这些重要之地一一查过,都没有发现,后来,我便慢慢的扩大范围,这么些年来,整个白府里里外外我都找过了,但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盛满夏想,一开始的时候,便是白姐姐都能拿到那木牌,想必白尚书也并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是后来,或许是知道,或许是不知道,但是他应当是意识到,或是有人提醒过什么,所以那块木牌便被他藏了起来,而且藏在很安全的地方,否则,过了这么些年,为何梅氏还没找到。
白海棠此刻的表情却有些低沉,她的心情有些难受。
任谁听到自己一直当做亲人的人却忽然告知你说,她的好,她的亲近,都只不过是带有其他目的的,想必,也会高兴不起来。
梅氏的话还在继续,“可我之所以还留下,并不是因为任务始终没有完成。因为曾经,我有过机会可以离开的,但是我拒绝了。”
白海棠闻言抬眸,定定的望过去。
梅氏道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看向白海澜,目光满是慈爱,“老爷待我很好。”
单单六个字,却似乎能透露梅氏所有的心情。
她爱白海澜,因为这是她的儿子,更因为这是她所爱的人的儿子。
当初的英雄救美,或许是安排的一场戏,但谁说做戏之人却不能陷入戏中。
白海澜看着梅氏,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现在,他的眼眶还是湿润了,抿着唇,强忍着。
“所以,梅姨不惜以身引毒,用自己的血喂养蛊?”盛满夏开口。
因为爱,所以才能如此不惜牺牲自己。
一开始,她还想着或许梅氏真的是包藏祸心。
但是听了春宛的话后,她便不这么觉得了。直到不久前,她更是确定。
若不是梅姨这两日有些力不从心,降低了警惕心,被安排在白府的她的人发现了端倪,怕是连她都不晓得的。
也难怪,之前,她便察觉着梅姨的脸色不太好,这才过来没两日,今日来,这气血更是差的很了。
要想喂养蛊,那用的血量必然不会少。
便是用大量的补药短时间内想要补充起来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喂养之事还需每日不断。
盛满夏的话让白海棠一阵惊愕。
而对面,白海澜的眼眸却是沉了沉,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手臂上有青筋冒着。
这反应,显然,此事他是晓得的。
盛满夏见状,微微敛眸。
梅氏的方法可说其实是用了一种手段欺瞒蛊,但蛊这东西又岂是好欺骗的,便是她询问春宛后才晓得,若是梅氏能够用自己的鲜血喂蛊,便不能再使用旁人的鲜血,否则反而会激怒白尚书体内的蛊虫。
也因此,就算白海澜晓得了,想必也是无能为力的。
而这种滋味对为人子女来说却是最难受的。
之前,他或许还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可一旦梅氏的身子当真是除了差错,这份心情便难过了。
梅氏显然没想到盛满夏连这事都晓得。
喟叹一声,“梅姨真是被你吓到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晓得的。”
盛满夏摇摇头,“梅姨,那你可知,对尚书大人出手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