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多川水。
宋孝城想要去燕国，就必须横渡漓江天堑，经上川厌次到达燕国。
孝城踏上甲板，这里是秦国都城的护城河的北上支流。
孝城庆幸带上了鹿亦真，她是临江王妃，清楚秦国的一切，否则自己兜兜转转，都不知道要怎么出秦国，更别提到达上川郡了。
“有一条新修的官渠，”鹿亦真对孝城道，“取道那里，走水路，比陆路来得快多了。”
孝城细想一番，想想鹿亦真是秦国人，大约也是熟悉的，也便同意了。
但孝城不久就后悔了。
孝城同鹿亦真上船后没多久，就有官兵上来抓人了。
他们抓的人，正是鹿亦真。
索性那些官兵只知道少了鹿亦真，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小郡主，孝城想了想，对着官兵手上鹿亦真的画像称这里是一对夫妻和一个襁褓女儿。门外的官兵看不清楚窗边鹿亦真的脸，只看见一个朴实打扮的妇人抱着孩子，便没有争辩去查下一家了。
“多谢公子。”鹿亦真道，“若不是我提议走水路，船停靠岸，也不会这样快便被人追上来。”
“不怪你。”孝城道，“走陆路也是迟早会被捉住的，反而不好逃。”孝城说着，心中一想实际走水路才是不好逃，船就那么大，一旦被查出，除了跳水，便是瓮中捉鳖了。
但又不能跳水，鹿亦真是放不下她的那个孩子的。
“亦真。”孝城突然道，他想着唤她娘娘容易泄露身份，唤名字又显失礼，最后吐出了‘亦真’二字。
鹿亦真心头一惊，恍神间错认是自己丈夫在唤自己，但看了眼前的孝城方回神，立刻恢复神色，温婉道，“既是佯装夫妻，自然戏要做足，公子便叫我亦真吧。”
孝城自知失礼，低头颔首后方道，“亦真也可唤我孝城。”
亦真和婉一笑，这下夫妻二人算是正式见过面了。
孝城拿出一袋稷麦做成的醋饼，又烧热了一壶热茶，道，“饼是方才在船下买的。那里倒有个集市，却不见牛乳或羊乳的。因着集市里头有官兵，不敢乱走，只得胡乱买了饼，不知道泡了水…这孩子能不能吃？”
“不能吃也得吃。”亦真叹气道，“孝城公子尽管放心，我会尽力不让她吵的。”
“那就劳烦了。”孝城道。
他给亦真倒了茶，亦真也开始喂起孩子来，等孩子饱了，哄得睡下了，孝城想问一些更多关于李青凌的事，便装作毫不知情地问起来。
“亦真。”孝城放下茶杯，静听周围的动静后方问道，“你先前说，临江王害了先皇？这是怎么回事？先皇不是因为李载垣造反的事么？”
“李载垣有贼心却没有贼胆。”亦真思忖良久，望着水上烟波淼淼，而后找来了笔墨纸砚开始磨墨，道，“我丈夫给了他胆子和他造反的筹码。”
“筹码？”
“是。先前不是有传言说先皇宠幸一个宫女，那宫女的势头竟要盖过皇后了？”亦真道，“那竟是我丈夫安排的。”
孝城挑挑眉，看来钱阳说得没错，那天那个目光明朗的男子，确是这乱世的元凶。
“是。”亦真起身放下窗前的竹帘，而后二人对坐，亦真继续道，“齐王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我丈夫的事…北边燕军打来的时候，齐王便逼着要同我丈夫联手。”
“齐王有了把柄，临江王也是不得不从吧？”孝城暗语道，他想起了那些被齐军收编来的越军，里头定是有知情的人的，亦惊讶缘来齐王早就知道了李青凌的真面目。
“是。”亦真道，“光光一个谋反就能定死罪了，更别说引来了百越的罪。只要放出我丈夫与百越的消息…”
“秦国除了远嫁青淼公主外与百越更无瓜葛，实在不必担心…”
“秦国与百越确无瓜葛。”亦真道，“即便当年青淼远嫁，父王也是不敢与百越私下往来的。说甚么我丈夫与百越同谋九州确是妄言！但是…”亦真哭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丈夫有错，齐王更是想把所有罪都推在我丈夫身上，他…”
孝城思量再三，想到男女之大妨，只得坐在她身边安慰她。
亦真举袖抽泣，良久，方安静下来继续道，“齐王恐吓我丈夫，组军抗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我丈夫的那些事。”
“可是为了青淼公主？”
“是。”亦真道，“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很好，青淼妹妹温柔娴静，也得父王喜爱。父王一直舍不得她出嫁，便一直拖着…最后竟然，成了和亲的公主。”
“官家的女儿，”孝城道，“自然是要有这般觉悟的。”
“父王为此一病不起，我丈夫的性子也在那时候变了。”亦真回忆道，“想来便是那个节点有了不臣之心。我也是个没心的，竟没发觉。”
亦真说罢便撑不住了，开始痛哭起来。
孝城暗幸自己在船上找的是隔间，若是人来人往的，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收场。
“我丈夫罪孽深重，但仅仅这样为齐王所杀，我是不乐意的。”亦真道，“况且他的罪该由皇上定夺。”
“但是，”孝城插嘴道，“临江王害死的，确实是先皇，也造成了如今的乱世，本就是诛九族的罪…我，我真的不认为，皇上会饶了你，饶了你的女儿。”
“我不是去求饶的。”亦真道，“我是去求罪的。父债子尝，我想这丫头也不敢有怨言。”
孝城听得口干，抿下一口茶，不禁皱了眉头。
秦国的茶没有越国的好，太涩口了。
——
书颜知道这次玩大了，腆着脸任由白芷给自己清洗上药，不敢吱一声。
“我没事。”书颜蜷缩了身子，轻声道。
“不许说话。”
献恭压着怒气，愤愤道，“白振理还没回来，我看他回来了你怎么说。”他想教训书颜，可知道自己的训诫书颜必会回嘴，想着不如让白振理回来，让他来训诫书颜。
书颜的身上倒是没甚么伤，大概是因为落在水里的缘故。
将士们把书颜抬回军营的时候听了书颜的幺蛾子没上报，此刻那几个都被献恭罚跪在了门外。
“让他们回去吧。”书颜听到外头的动静，轻声道，“本就是我的错。战场刀枪无眼，谁都不能护着谁，这样罚了他们，心生怨恨便不好了。”
献恭心中不爽，却也知道书颜说得没错，那群将士确实没罪；献恭看着帐中央的更漏，知道时辰也不早了，便向身后的近侍何摘星使了个眼色，何摘星便颔首出了帐子。
白芷换了两盆水才擦干净书颜脸上的血污，她在书颜的再三央求下方拿了面镜子来。书颜看着镜中的自己陡然一惊，伤得太重了。
银剪戟到底是银剪戟，刃身划过书颜的脸，在左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即便在洗了多次后，那口子还在渗血。书颜摸摸最长的那条，不禁咧了下嘴，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伤得最重的是书颜的左眼，眼皮紧闭渗血，已经不能睁开了。
“万幸万幸！”青葙叫道，“幸而那匈人正顾着逃命！若真打起来，不知道要怎样呢！”
献恭一听这话便气了，重重地坐在书颜的身边，书颜暗叫不好，立刻使了颜色给青葙。
奈何眼睛受伤，使不出颜色，两个侍女也是默契地不理睬书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