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定三年七月三十的卯时,椒房殿燃起了大火,亦升起了滚滚浓烟。
冬茉回望着那烟下的建筑,事已定局,皇上与皇后已归天,只得含泪对安将军安广厦道,“安将军,启程吧。”
安广厦怀中揣着绾心的最后一道谕旨,亦含泪道,“是,末将必不辱使命!路上颠簸,还请冬茉姑娘谅解。”
“我不怕,”冬茉道,“一切都靠安将军了。”
卯时三刻,安广厦带着冬茉,和天京的禁卫军冲出了天京北门,但却在出门不远处遇见了李载垣。
“将军去哪儿?”李载垣笑问,“弃城了?我皇侄呢?”
安广厦冷笑一声,轻蔑道,“越世子放心,皇上仍在九重城,皇上皇后是不会弃城遁逃的。”
“皇侄不逃最好。”载垣笑道,“但安将军手上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甚么奸佞小人混入其中,还是查一查的好。”
安广厦冷笑一声,不搭腔。心中暗道,如今九州的奸佞小人都在自己面前。
“那载垣便得罪了。”载垣作揖道,说罢刚想上前查看,目光却被禁卫军身后的浓烟所惑。
“那是甚么?”载垣道,话中有着隐隐的不安。
“那是皇上。”安广厦道。
“那个方向是…”宋孝晴骑马陪在载垣的身边,插嘴进来。
“椒,房,殿。”安广厦道。
“我的椒房殿!”孝晴失声叫道。
“走!”载垣一看是孝晴心心念念的椒房殿失火了,也顾不得禁卫军了,立刻进城。
“走!”安广厦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穿着军装的冬茉和众人,命令道。
众人皆得令,跟着安广厦,冲出越军的包围,向远方跑去。
九重城的宫人内监都已经逃走,混入了天京百姓中,只待城破之时出城逃命。
李载垣率军从正门进入,天是阴的,不如自己上回来的时候那么晴朗,但九重城却像是小了,没错,是小了。
载垣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九重城的时候,自己走路还不稳,却是自己一个人蹒跚过来的,那时候的九重城看起来却是又高又大,空旷又沉寂,压抑着年幼的载垣。
如今的载垣长高了,亦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昂扬着步入九重城,九重城变小了,不再是那个自己踮着脚都望不见天际的阿房未央了。
载垣冷笑,自己终于走到这里了,这一切太顺利了。从越国到天京一路都没甚么抵抗,而天京近郊更是没有设防,承景也没有挣扎,直接让了天下,就像自己父亲当年那样…父亲丢的东西,终于在自己的手上拿回来了,地底下的父亲终于能正眼看自己了,自己也终于抬得起头了,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因为两个哥哥的死而被施舍了世子之位的那个小儿子了,哥哥们也定会为自己自豪,自己是拿下天京要当皇帝的人啊。
他驱马上前,自己的越军跟在后头,像潮水一般涌进九重城。
前方是浓烟大火,承景已经死了,载垣安慰自己,自己就是新的皇帝了…自己的手上越军连同玄塔的百越军一共还有一百五十万,足够了,坚守天京足够了。
如果燕王听到消息放弃北疆选择南下,那么北边还有临江世子的兵力可以支撑…而至于其他王的王军根本不足挂齿…何况蓬莱在动兵,给蓬莱一点甜头,就会归顺自己,蓬莱虽小,但也不失为一个能用的棋子。
至于玄塔…载垣抬头看了一眼玄塔,他逼死了李青淼,临江世子不会放过他的…临江世子本就是为了和亲的妹妹才会怀恨承景和太后的…但玄塔却幽囚青淼,导致青淼自杀…玄塔死定了,自己也不会救他的。
载垣在未央宫的白玉汉阶前停下,孝晴早已等在了那里,她迫不及待地下马,幽怨着眼神盼着载垣的到来。
载垣轻笑下马,她被孝晴这般的犟颦蹙眉给迷住了。
载垣暗想,怪不得自己为她做出了谋反称帝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载垣上前搭着孝晴的手,一步一步步上台阶,载垣幻想着,它日登基,也要这般,让孝晴穿着皇后的朝服,金钗银钿,对,就像当年她盛装见承景时那样,而此刻的她终于要为自己盛装了。
载垣慢步上阶,他想象着万千的荣耀披在自己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落在了自己和宋孝晴身上。
孝晴拉着载垣的手快步走着,载垣知道她心急椒房殿,只得陪着快步上前,但看了看头顶的蔽日浓烟,载垣知道,根本不用去救了,椒房殿的火一定很大…而且,承景在里面…椒房殿的火让它自己灭最好。
但在孝晴的催促下,载垣还是率先带着人来到了还在燃烧的椒房殿前。
“不用救了。”载垣拉住想要上前指挥救火的孝晴,道。
真的不用救了,整个椒房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如果承景在里头,定是逃不了的。
载垣相信,此刻的他们已经化成灰了,自己只需要择日登基,然后给孝晴重修一座椒房殿。
孝晴不满的眼神略过众人,最后落在载垣身上,载垣道,“若是里头皇上和皇后还活着,你让我怎么登基?!你怎么做这个皇后?!”
孝晴不说话了,头上的阴云却开始翻滚,原以为头上的黑云是椒房浓烟所致,现下才发觉原是真正的落雨浓云。
雨说下就下。
丝丝雨滴落在殿前,更落在载垣的身上,他不明白老天这是甚么意思?为何现在落雨?是谴责自己?还是要救李承景的命?即便要救命也来不及了,椒房殿现在的火势,没有人能在里头活下来。
所幸雨下得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微风,整座九重城都在夏末的风雨中朦胧着。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椒房殿的火也开始熄了。